化学博士郭森的激动与其说是来自爱的渴望,倒不如说是来自即将进行验证的惊心动魄。他的爱情药水已经配好了,就放在器皿柜的注射器里。这是他经过十八次实验的心血结晶。为了得到杨姗的基因图谱,做出化学分子式,他可谓千辛万苦,担惊受怕。
现在,郭森自己的爱情基因,还有杨姗的爱情基因,全在药水里面了。按照实验方案的设计,这种爱情药水的效果,就是产生强大的亲和力。他和杨姗不论谁饮用了这种药水,都会对另一方产生一种不可遏制的爱。遵循爱都是徐徐渐进的规律,他将爱情药水的浓度调制到百分之五十。
实验室里就他自己,他在等待茶话会时间和地点的电话。他倾慕和追求杨姗可谓年深日久。屈指算来,有五年了吧?他认真回忆一下,有五年了,他在心里肯定地说。五年来,不论是和风细雨似的缠绵,还是公鸡般的进攻,他都败下阵来。他感情的仓库里没有果实,倒不是缺少异性追求者,而是对杨姗虔诚专一的爱遭到了拒绝。他和杨姗虽然不在一个研究室,但在百余人的设计院里,他打听一下作为同事的杨姗的某些情况,是不会引起误解和拒绝的。他调查的结果以及和杨姗接触的感觉都告诉他,杨姗并没有严格意义上的男朋友,也不是独身主义的实践者。这些信息坚定了他要得到她的信心。他知道,他成功的可能来自一种切实有效的新手段。经过两个月的冥思苦想,他在自己的专业领域里找到了这种新手段——爱情药水。之后,他开始寻找使用这种新手段的机会。天赐良机,五四青年节这天,院团委要为他们包括杨姗在内的大龄青年举办茶话会。他既亢奋又恐惧地等来了这一天。
突然,电话铃零零零地响了。他下意识地激灵了一下:院里来通知了,他推断茶话会可能安排在晚间,一个语茶或酒吧之类的地方。他握起电话,听到的声音证实了他的猜测。院里通知他,茶话会的时间是晚七点,地点是“巴黎之夜语茶”。放下电话他猜想,那肯定是一个梦幻般的松弛神经的地方。
然而,当他置身于“巴黎之夜语茶”的一个座位上,感觉却大相径庭,他的神经像绷紧的琴弦。橘黄色的灯光、晃动的人影、空荡荡的舞池,还有模糊不清的壁画,犹如舞台上的布景,充满了悬念。杨姗就坐在他的身旁,装满爱情药水的注射器就在他的小皮包里。他注意到了她埋在幽暗灯光里的脸,轮廓还是相当动人的。她偶尔瞥他一眼,寒暄一句。他感到他的心和手都在微微地颤抖。一桶纸装的“可乐”饮料,放在每个人面前的茶几上。他清楚,他的难度来自两个环节;一是要把爱情药水注入到杨姗的饮料里;二是她能喝进这桶饮料。他成功的可能取决于她行动所造成的可乘之机。
机会来了,院办的一位副主任请杨姗跳舞,她离开座位下场了。他忙把那桶“可乐”拿到茶几下面,注射了爱情药水后,又放到了原处。也许是舞场闷热的缘故,杨姗跳完舞后,回到座位上把那桶“可乐”一饮而进。他的神经瞬间松弛下来,身体像一节泥似的塌软在座位里。
郭森从杨姗瞥他的频率不断加快中,知道爱情药水已经发生了作用。茶话会结束时,他感到杨姗的手攥住了他的手。他分明听到杨姗对他说,我们留下来再坐一会儿好吗?这是他求之不得的。
两人在一种亲密无间的气氛中开始了交谈。她向他说,以前她对他的若干热情和某种暗示没有迎合,不是拒绝和冷漠,而是出于性格上的马虎和工作上的紧张。她还向他说,她要像打击恐怖分子一样坚决打击马虎和紧张,实现她与他感情跨越式的发展。她还向他说,她今后的幸福,取决于他对她原谅和接纳的程度。当她还准备向他说时,已经更深月上,“巴黎之夜语茶”就要闭店了。这期间他只是用“啊”“哦”“呦”这些语气词和叹词,来连接她滔滔不绝的倾吐。走出店门时,她要求明天晚上还与他见面。他大胆地提出在他的寝室幽会。她对他的安排丝毫没有感到唐突,表示出一种水到渠成的感觉。
爱情药水立竿见影的成效,鼓舞着郭森继续前进。他把药水的浓度提高到百分之七十,然后注射到一桶饮料里。当他想象杨姗饮用后会出现的状态时,激动得热血沸腾。
第二天晚上,杨姗准时赴约,笑意在她脸上由浅入深地灿烂着。他略施小计,她就喝了那桶饮料。很快,他看到她激动得像风中的一片树叶,颤抖地贴在了他的身上,并用双手勾住了他的脖子。他说了不知是海子还是顾城的一句诗,我的身体上挂着潮湿的你。她对这句诗不以为然,说我身上也没潮湿啊?他大张旗鼓地挑逗了一句,你身体的关键部位潮没潮湿?她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后,并没有忸怩作态。他说,他要验证她的湿度。她说,关于性不在今天活动的范围。他问,明天呢?她回答,我明天晚上来了再说。分手时,她依旧是那句模棱两可的话。
杨姗走后,郭森思考一下明白了:爱情要发展到百分之百的程度,才能跨入性的门槛。他的爱情药水才有百分之七十的浓度,杨姗怎么会跟他上床呢?
翌日中午,郭森在寝室里把爱情药水调配到百分之百的浓度。他相信,药水的浓度决定他俩性爱的深度。都百分之百了,床笫之欢不成问题。他顺着这样的思路继续想下去,做爱也是一项运动,运动就要有场地和器具。他由此想到应当如何布置他的床和购买“洁尔阴”清洗剂、消毒湿巾,还有避孕套。
郭森这样想的时候,随着几下“嘭嘭嘭”的敲门声,杨姗推门闪了进来。他脱口问了一句,不是晚上吗?她说,晚上课题组开会,我可能来得晚一点,特意来告诉你。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看见她在注视写字台上那桶饮料。他的心一颤,她发现了什么破绽?不会的!他问她渴吗,她点点头之后喝了那桶饮料,含情脉脉地与他告别,晚上见!
午后上班郭森刚进实验室,就接到院办来的电话,对方急迫的声音中带有几分惶恐,你立即到第四实验室来一趟。杨姗在第四实验室,她会出什么事吗?一种不祥的阴云笼罩在他的心头。
郭森来到了第四实验室,看见一堆人围着一具尸体,尸体上面盖着白布。他惊恐万状地问,谁?有人回答,杨姗。世界在郭森眼前旋转起来,两脚发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时,一张纸条递到了他的手上,他接过一看,是杨姗的字体,上面写着:我对郭森徇情才是百分之百的爱。他看完,脑海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