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与她的事暴露了。他痛哭求饶,不要伤害他与她的孩子。可是,自己的骨肉还是被队长给拎走了。像拎一只兔子似的拎走了。他看着孩子抽搐的双腿和大声哭叫的样子,无所适从,绝望地瘫坐在地上。
队长一手拎着孩子,一手拿着手机,还回过头来瞪了他一眼,凶狠得可怕。他听见队长冲着手机歇斯底里地喊,我把孽种逮住了,看我怎样处置!你,还有他,一对狗男女,都得来看我怎么处置这孽种……
他想到了报警,可摸遍了身上所有口袋,也不见手机。他站起来,想跑出去,可院子的大门已被死死地关上,上了锁。他想去找她,让她救救孩子,哪怕用自己的命换下孩子他也愿意。他不见她的影子。他问工友,她在哪?工友吃惊地说,已经到这危机时刻了,你还敢找她,真的不要命了!
队长抓走了我的孩子,那孩子是无辜的……他遇到每个工友都这样说,希望得到大家的帮助。可是,工友都摇头表示不管他的事。有个工友发起脾气,你当初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你怎么可以与队长的女人做那事呢,竟然还偷偷地生了孩子!罪该万死!
偌大的一个工地,只有三个女人,她们负责后勤服务工作。队长的老婆是采买兼出纳,她穿戴最干净,人长得也最漂亮。一开始,他并不觉得她漂亮,他将她与自己的老婆进行比较,认为她没有自己的老婆好看。为此,他甚至还有一种得意感、自豪感,当队长在他面前吆三喝四、指手画脚时,他心里说,咱女人比你女人漂亮。可是,过了不久,他就感觉队长的女人的好来,模样好,气质也好。他的眼睛像着了魔,忍不住偷偷啾她、瞄她。
他恨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目光,总有一天会被人发现而告诉队长。他的目光首先被她抓住了,她却嫣然一笑。她在趁别人不在的时候对他温柔地说,小兄弟,你想老婆了吧。他尴尬地笑了笑,说,不想!她说,想就想,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队长不想倒是真的,他不仅不想,还嫌我。他说,队长好有福气。她仍旧边笑边说,想老婆却说不想,你们这些男人!不过,确实不能老是想,会想出病来的,上不了工,干不了活,这工程进度就影响了。
他后来有个重要发现,他啾她、瞄她,越来越大胆,而她冲他笑越来越亲切。他找她谈话,她也很乐意与他聊。他忘了她是队长的女人,她似乎也忘了他家里有老婆。这是一种很危险的关系,它使两颗心越轨了……
他和她有了孩子,并且孩子已经三岁了。这些年,他们是如何逃避队长和近百号工友的目光的呢?
他觉得不真实,的确不真实。
可他被接下来发生的残暴的一幕击垮了。
队长疯了,他拎着孩子爬上轰鸣着的高高的水泥搅拌机上。他高喊着,宣告自己代表法律之神和道德之圣,将对邪恶进行最严厉的惩罚。站在地上的人们立即明白了队长要干什么,他要将孩子扔进搅拌机。
这时候,孩子的母亲不见踪影。孩子的父亲再次瘫坐在地上,他的胸口被堵住了,叫不出声音来,他感到窒息。他盯着队长手上的孩子,渴望老天救下孩子。孩子在拼命挣扎,拼命哭叫。
孩子突然在队长的手上脱落,掉进了张着血盆大口的水泥搅拌机,发出沉闷的嘶嘶的声音。人们目瞪口呆,而他恐惧到了极度,昏厥了过去……
他从睡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发呆了半小时。队长笑哈哈地走进来,叫他快去吃饭,然后上工。他心里悸动了—下,嘟哝道,我病了,得休息几天。队长靠近他,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他感觉队长的手特别粗糙,像带着锋利的芒刺。
哪里不舒服?队长问。
他回答,心里不舒服。
没听说过你有心脏病呀,是累了吧,心脏不好上工可不安全,你休息几天吧。队长说罢就往外走。他在队长身后喊,我回家休息……
队长扭过头来,愣了一下,突然一笑,回去吧,少待几天。
他捡好东西之后,去食堂吃饭,他想与队长女人打个招呼,他将回家去,不再到这里来了。可他的身子没动,直到喝下两碗粥,吃完一个馒头,也没想出一个告别的理由。他离开了食堂,背着行李去了火车站。
离春节还很远,他就回家来,老婆既高兴又不安地问他,为什么回家?
他说,你不是告诫我,在变坏之前回家吗?我快要变坏,但还没有变坏,要不是决定立即回家,可能很快就变坏了。
老婆把他抱住了,泪流满面,哭着,幸福地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