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光算不算猎人?
他只打兔子。
秋风起,豆叶黄。青的是萝卜和白菜,还有红薯。张光就开始行动了。这时候,苞谷、高粱,这类高秆庄稼基本上倒下了,地里头就是黄豆、萝卜、白菜、红薯了,这些作物,兔子们也往里面藏。也不好藏,此时的兔子一身黄,贴满了秋膘,肥腾腾的,与平常比,跑得慢了许多——所以,张光就开始打猎了。
张光的行头很简单,一杆枪,一挎包,枪是老炮筒,一搂,喷出的尽是砂、钢珠儿;包,纯皮,油亮,装枪药,装吃物;腰间还缠了条皮带,坠着几个小钩子,等着挂猎物。他的鞋子较独特,翻毛、钢头,一脚下去,实实在在,能把一棒苞谷踩酥!唰,唰,唰,踩着厚厚的黄豆叶,他往前走,一步,一步,稳,静,目光看着前方,不过二十米远的地方,平移;同时,平端着枪,枪好像长在了腰间,枪口略下倾,直直地对着前方。
张光打猎,好多时候,看得叫人着急,他就这样在地里走,一步,一步,大头皮鞋在豆叶、萝卜叶上发出单调又坚定的移动声。张光嘴巴咬得紧紧的,目光如炬,就盯着前面,前面到底有什么?他会突然开一枪,一只兔子蹦起来,三四尺高,再掉落下去。他不慌不忙,上前,捡了,往腰后的钩子上一绾。那兔子还在蹬腿,头一仰一仰的。
张光长着一双利眼,人都这么说。人们在地里忙活庄稼,张光就忙活打兔子。他怎么会发现兔子呢?张光说:“慢慢等,慢慢撵,兔子就会撞在你的枪口上。”可能也有道理,满地的人,越来越少的庄稼,兔子无处藏身。人一吆喝,兔子疾走,可是张光就在一旁盯着,嗵!一枪!
在秋天,一天,两天,隔些日子,张光就出去,沿河,沿地,总能打回来好几只兔子。剥了,吃肉,卖皮。肉,炖,煮,卤,炒,最多的佐料是辣椒,放了不少,红红的,还有大蒜。火候掌握好,满院子的香,压过了墙上的兔皮味儿。兔皮,往墙上钉,四足和头,各用一个钉子,紧绷绷的,叫“张”,动词,很形象。同样的兔皮,张光“张”得好,光滑,不失弹性,没有虫叮鼠咬,有人来收,或者拿到收购站,都是好价钱。
张光打兔子,只打野的。家兔从笼里溜出来,跑到地里啃青,特别是萝卜、辣椒,便把眼睛吃得更红,一身的白毛变得灰不溜秋的,张光一看,就知道是家养的,身子一缩,又一纵,就把那兔子按住了,带回到村里,谁家的谁认走:“野的就是野的,我不打家兔。”
还有一种兔,张光不但不打,还当神敬。就是那些在月光下走,在墙头上爬行的兔子,张光不打,还要拱手:“大仙,走好!”也怪,秋天的晚上,天气晴好的话,月光下,即便月如芽儿,总有兔子在走,慢慢腾腾走,很淡定,雪白,在月光下更白。人们称之为“大仙”。这些兔子是从哪儿来的?
“从嫦娥的怀里来!”张光的回答特别肯定,他说,月宫中的兔子,八九月里总得下凡来,与地上的兔子结合,生下小兔子,就回去了。不然,地上早没有兔子了。
大概也对吧,兔子繁殖得快,一月一窝,一窝八九十来个。
——张光也有走眼的时候,他把队长的屁股打了个稀巴烂。他说前面的棉花地里有兔子在晃,白白的,就一枪打了过去:“谁知道是队长,直起腰身,满屁股的血!”
因为这,张光的枪被收了,蹲了两年监狱。
不过,张光坐监的时候,不少人去看他,送给他吃的、穿的。
队长撅着屁股、趴在床上叫唤,却很少有人去。叫唤得狠了,他老婆低低骂一声:“叫唤个啥?不嫌丢人!人家是手下留情了,不然,你小命咋丢了都不知道……”
队长就咬着牙忍疼,不吭声。
张光出狱那天晚上,王大妮趁没人赶紧去看了张光,带着一块五花肉、一个大冬瓜,满脸的惭愧和感激:“光叔,我……”
张光一摆手:“大侄媳妇,我说了,我啥也没有看到!我就是打了只兔子……”
眼泪汪汪,王大妮的嘴巴撇开又合住,紧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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