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一日故事

在风行弹弓的岁月里，十五岁的阿飞一直是街上少年所崇拜的英雄。阿飞是制作弹弓的大师，在九五年那一年里，我们街上的各个角落里都能听到弹弓发射的声音，那一年总共涌现出多少只弹弓我说不清，但我敢肯定，那些做工精细的弹弓一定是出自阿飞之手。

　　阿飞有两条细长的腿，阿飞的眼睛乌黑发亮，阿飞的头发柔顺光滑。我见过阿飞的爸爸，阿飞和他爸没什么两样，只是矮一点，小一点。阿飞其实是一个小美男子。

　　所以我不相信那天上午阿飞干的勾当是真的。

　　那天是九月一日，阳光明媚。那天是少年们入学的第一天。从这一天起，我就要进颍河一中读初一了。这天我起得特别早，我把牙刷了又刷，脸洗了又洗，正在我擦脸的时候，我看到弟弟正在笨拙地玩我的弹弓，我冲他喊了一声，停住！他就慌了，我看到他笨头笨脑地把弹弓藏进了裤袋里。我知道我的弹弓要完蛋了。我把手中的东西摔下，冲过去朝弟弟的屁股上踹了一脚，弟弟拼命扒着我的屁股，埋着头撕破了我的裤子，就这么回事，我一拳头打在了弟弟的蒜头鼻子上，打得鲜血欢快地奔流。他哭哭啼啼地说，去找阿飞吧！

　　就去找阿飞。阿飞天天在家里。阿飞不想去上学，阿飞才有工夫给我们做那么多的弹弓。我们拿着可怜的弹弓来到阿飞家，那暗红色的门反锁着，我们不知道阿飞去了哪里，就拉着弟弟走了。

　　那天真是阳光明媚。当我快走到学校时，突然看到两条细长的腿翻进了一家小院。我躲在一旁偷偷地看，是阿飞，他在摸人家的鸡窝。就这么回事。真的，一点不骗你。

　　阿飞怎么会干这种事？我怪叫了一声就逃开了。

　　那天是九月一日，阳光明媚，秋季开学的头一天。

　　坐在班里，我的头嗡嗡直响，满脑子尽是阿飞的好事，根本不知道混账老师讲的什么狗屁玩意，所以不到第三节下课我就从后门溜了。

　　我溜出去的时候阳光明媚，但我却感到很失落，失落伴随着我一直走到颍河桥上，桥旁生出了一棵小树，在明媚阳光的抚摸下显得矫揉造作，卖弄风骚。我蹲下来，在它旁边挖了一个坑，把我的失落埋了进去。当我走下颍河桥的时候，我感觉好极了。

　　整个中午漫长而又漫长，我想我必须找点事情干才对。我竭力搜寻疲惫的记忆，终于想到了我家的小鸡们，我想我可以给它们逮点虫子，让它们尝尝大宴的滋味。我在回家的时候阳光明媚，我把虫子撒给小鸡们，然而有一只瘦小的鸡就是抢不到，我就把它抱到膝盖上，一个虫子一个虫子地让它吃，让其他的小鸡在下面干看。这时，隔壁两个女人的尖叫如期地袭来。一个女人尖叫道，你家的公狗又来找我家的母狗了，只是你家的公狗不行。另一个女人尖叫道，不行，让你妈试试，看看行不行！嘻嘻，真是有意思，什么行不行的，我低头一看，我发现那瘦小的鸡已经不行了，它撑死了。

　　按时间顺序该讲到九月一日的下午了。

　　九月一日的下午阳光明媚—你知道，我喜欢阳光明媚这个词语，不信你查一查我用了多少个阳光明媚，如果可能的话，下面我还会用阳光明媚。那一天下午我无所事事，我想世界真是无聊到了极点，为什么不发生点动荡活跃活跃。我心不在焉地拿起一本杂志习惯性地翻到中间的插页，插页是一个妙龄女郎，朱唇微启，她在说，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往下一看，原来是一则关于丰乳药的广告。你说他妈的无聊不无聊。

　　杀人了！我突然听到一个女人的狂叫声。

　　我一激灵站了起来，跑到外面问，哪里杀人了？

　　老五老六弟兄俩，在火并，老六女人的头发全被拔光了！她说。

　　我忙朝老五、老六家跑去，一路上我碰到许多匆匆赶去的人。

　　我跑到地方的时候已经太迟了，那里已经挤满了人，我只能看到许许多多的人头。我在人群外面急得团团转，也许是急中生智，我眼疾脚快地攀上了院中的一棵老槐树。这下可好了，树下风景尽收眼底。

　　正当我在树上得意的时候，人群突然混乱了，一个女人从里屋跑了出来，她是老六的女人，她的头发果然被拔光了，鲜血丝丝地往下流，不一会儿，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血腥味了，我只感觉到一阵恶心，就从树上掉下来了。就这么回事。以后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我最终想说的是九月一日的夜晚，那个夜晚不再阳光明媚，那个夜晚刮起了风。我躺在床上感到头脑昏昏沉沉的，迷迷糊糊的。我隐隐约约地听到电视剧嘈杂的声音，好像有个女主角在说，塌方了，塌方了。我晕乎乎地问，塌方了，哪里塌方了？没人回答我。过了一会儿我又问，死人了吗？没有。这是母亲的声音。

　　没有死人，还不错，这下，我可以安心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