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约

那年春天的一个黄昏，五十岁的扶树生，与一个十一岁的小学生杜豆，蓦然相逢，并订下君子之约。一眨眼，七年过去了。

　　扶树生一辈子没结过婚，自从与杜豆成为忘年交，忽然感到自已再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而是有一个让他牵肠挂肚的孙子。孙子像一棵小树，一天天长壮、长高，成气象了。

　　那时候，扶树生在一家叫“诚信”的小超市当保安。超市开在城郊，隶属于一家国营工厂。他原本是锻造车间的锻工，长得高大结实，浓眉大眼，嗓门洪亮，但毕竟年纪大了，便安排到超市来当保安，活很轻松。这家工厂招聘了不少年轻力壮的农民工，他们的子女就在附近的一所小学读书。

　　黄昏，超市里很热闹。买日用品的，买肉食、蔬菜的，买香烟、点心的，人来人往。扶树生与另外几个保安，在超市各处巡查。他走过文具货架时，发现一个小男孩把一支钢笔和两块橡皮，塞进了自己的书包里。他没有立即去逮住，而是迅速地站在超市门口，等待这个小男孩。

　　当小男孩走到扶树生身边时，他双眉一挑，低声但却严厉地说：“小朋友，你跟我来。”

　　小男孩吓得气都不敢出，乖乖地被带到保安的值班室里，扶树生迅速地关上门，值班室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把不该拿的东西拿出来！”

　　“我……没拿什么东西。”

　　“你再不拿出来，我就把你送到附近的派出所去！或者把你送到学校里去！”

　　小男孩的脸变白了，身子颤抖起来，然后从书包里把钢笔和橡皮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含着泪说：“我的钢笔掉了，橡皮用完了。我问爹妈要钱买，他们不给。奶奶病了，正愁着没钱去看病。”

　　“你爹妈都是农民工？”

　　“嗯。”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杜豆。爷爷，我是第一次犯事，我错了，请你不要报警，不要告诉学校，不要告诉我的爹妈，不要告诉任何人，好吗？”

　　扶树生说：“我可以做到。但是，你要写一个保证书，保证以后再不犯事。还要每隔半个月和我见一次面，谈谈你的表现和成绩。”

　　杜豆说：“好。爷爷。”

　　杜豆的保证书是这样写的：“我在诚信超市偷了一支钢笔两块橡皮，我错了。今后保证听爷爷的话，再不重犯。保证努力学习，做一个好学生。”

　　扶树生把保证书折好，放进内衣的口袋里，然后说：“杜豆，钢笔和橡皮爷爷可以付款后送给你，你跟我来吧。”

　　杜豆的泪水夺眶而出……

　　半个月后，杜豆果然来到超市，带来了语文、数学的小考试卷，每门七十多分。

　　扶树生说：“分数这么低？要加把劲啊。”

　　“好的，爷爷。前天我拾了一个钱包交给了学校，老师表扬了我。”

　　“拾金不昧，应该这样做。”

　　“奶奶去看病了吗？”

　　“去看了中医，是爹向同事借的钱。”

　　“杜豆，你替我带五百元钱给你爹，就说是超市一个爷爷捐赠的。他如果不信，可以让他来问我。”

　　“爷爷，我不能要……你赚钱多辛苦啊。”

　　“爷爷就一个人，没有负担，钱多着哩。”

　　杜豆的爹没有来问扶树生，也没有来表示谢意。扶树生不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反而觉得这样很好。

　　又过了半个月，杜豆语文、数学的小考成绩都上了八十分。扶树生很高兴，说：“杜豆进步快，爷爷太高兴了。我去买盒巧克力糖，奖励你。”

　　杜豆小学毕业了。

　　杜豆初中毕业了。

　　杜豆上高中了。

　　高中的学习很紧张，扶树生对杜豆说，不必半个月来一次了，改为一个月来一次吧。高中三年很快就过去了，杜豆参加了高考，考得很顺利。

　　高考通知书发下来了，杜豆考上了一所本地的理工大学，学的是机械制造专业。

　　在一个星期天，扶树生特意在一家小饭馆，请杜豆吃饭。

　　“杜豆，我们两个的许诺都实现了。我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你一直在积极向上。你考上了大学，以后的路还长，要走好走稳。”

　　扶树生说完，拿出杜豆当年写的保证书。先让杜豆看了一遍，然后拿过来，用打火机打出好看的火苗子，小心地把保证书烧了。

　　“杜豆，我马上要退休了，你以后就不必来找我了，不能耽误你的时间。你家困难，我给你备好了学费。”

　　“不，爷爷，我会常来看你。我是你的孙子，孙子永远忘不了爷爷。学费我不要，学校会安排贫困学生课余干一些活，我可以自己挣学费和伙食费。”

　　“有志气。但你刚进校，这笔钱爷爷一定要给。”

　　“爷爷，我的好爷爷！”杜豆轻声哭泣起来。

　　扶树生手抚着杜豆的头，说：“杜豆，我的好孙子，你长大成人了，爷爷晚上做梦笑醒了好几回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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