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镇长

芦芙荭：曾荣获第五届中国小小说金麻雀奖及第六届、第八届中国优秀小小说作品奖。出版有小小说集《一只鸟》（北方妇女儿童出版社2003年）、《扳着指头到十》（东方出版社2008年）、《错出的姻缘》（吉林出版传媒集团2010年）。曾就读于上海戏学院戏文系，现在商洛市文艺创作研究室工作。陕西文学院第二届签约作家。

　　去云镇之前，我就听到了关于那个女镇长的许多传闻。

　　女镇长叫冷雪，大学毕业，不仅人长得漂亮，办事还很泼辣。能喝酒，能讲黄段子。

　　据说，她为了当上云镇的镇长，除了玩命地工作，还和帮忙提拔过她的领导睡过觉。

　　冷雪的娘家就在镇子上，她和老公离婚后，只好把那一岁多的孩子丢给她妈。

　　这些传闻，让我对这位即将见面的女镇长充满了好奇。

　　我们这次去云镇，是陪水利局的领导考察云镇饮水工程项目的。

　　云镇地处偏远，老百姓饮用水，都是肩挑背扛地从河沟里弄水吃。到了冬天，有的要跑几里地，用筐把冰背回来再化成水。

　　到了云镇，听完汇报、看完现场，一直也没见到女镇长冷雪。直到镇政府晚上设宴招待我们，女镇长冷雪才匆匆赶来。

　　果然是个风风火火的女人。

　　她说，失敬，刚刚陪林业局的领导检查完工作。

　　女镇长说话时双颊微红，我们握手时，一股很大的酒味直向我扑来。

　　酒宴开始，镇党委书记说，冷镇长才陪林业局领导喝完酒，就少喝些。

　　水利局的领导大概也是听说了有关冷雪的传闻，知道她能喝酒，就说，这可不行，我们可是带着钱来的。

　　一听说钱，冷雪一下子就精神抖擞起来，她端起桌上的酒杯说，领导在上我在下，您说几下就几下！

　　这句话一下子就把酒场的气氛搞活了，大家纷纷举起杯来。

　　酒喝得正高兴时，包厢的门响了，大家回头一看，见一老妇正推开门，探进头来。

　　冷雪连忙起身走过去，和老妇一块走了出去。

　　镇党委书记见大家满脸疑惑，便说，那是冷镇长的妈，大概是怕女儿喝多了，来看她的。

　　话音刚落，女镇长就推门进来了。

　　可她的屁股还没在椅子上坐热，包厢的门就又被推开了。

　　伴着哭声，一个三岁多的小男孩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一直跑到冷雪的面前。小男孩一边哭着，一边用小手掀了冷雪的衣服要吃奶。

　　也许是小孩的哭声让她心痛，她竟然不管不顾地掀起衣服在酒桌上就给小孩喂起奶来。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只能听见小孩吮吸奶水的声音。

　　这时，冷雪才回过头对一块跟进来的那个妇人说，我不是说过了吗，我在陪领导吃饭。

　　老妇说，可孩子饿了一天了。

　　冷雪对那老妇说，妈，你先出去，一会儿喂完了我再叫你。

　　孩子大概是太累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冷雪索性将孩子放在了包间的沙发上，脱下衣服给孩子盖上。

　　这个小小的插曲，让本来热闹的氛围冷了下来。

　　冷雪回到酒桌上，连连说对不起，她端起酒壶，说，这下好了，小孩也睡了，我可以放开胆子陪领导多喝几盅了。说着，拿起酒杯先自罚了两盅酒。

　　气氛一下子又热闹了起来。

　　领导说，冷镇长呀，我可是听说了，为了这镇上的饮水工程，你可是没少跑路，没少磨嘴皮子。我听说你很能喝酒，既然如此，你看这样行不行，从现在开始，你每喝一盅酒，我给你追加一万块钱。

　　女镇长一听领导说这话，就把桌上的酒盅全都归到了她的面前。看来，她真的是为了钱命都不要了。

　　她喝一盅，就竖起指头说一句，一万。就这样一口气喝了二十盅。

　　二十盅酒下肚，冷雪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酒杯也有些拿不稳当，可她还要让人将面前的酒盅倒满。

　　领导见冷雪真的喝多了怕喝出事，就不让她喝了，冷雪却不同意。

　　她说，我多喝一杯酒，就是一万块，这一万块钱，能多办多少事呢？说着又一口气喝下了五杯。

　　这五杯酒一喝下去，大家见冷雪的眼里竟然有了泪。

　　大家赶忙去扶住她，说，镇长，没事吧？

　　冷雪无力地抬起手，正要说话，却突然听见一个稚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哈哈，醉了。

　　众人回过头，见冷雪的儿子正满脸通红地坐在沙发上，一粒一粒地解上衣的扣子。

　　谁也没想到，冷雪的儿子喝了她的奶，竟然也醉了。

　　在场所有人的心，都为之一沉。

　　送走了冷雪和她的儿子，领导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他握着镇党委书记的手说，放心，钱，我是一分都不会少给你们的，没想到呀，这女人为了钱，真是连命都不要了。

　　镇党委书记叹了口气说，也许你们听到过她的不少传闻，都说她为了当官，啥都不顾。其实，又有谁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呢？我们云镇穷呀，来这里当书记镇长的，都是想把它作为一个跳板升起来，最多也就待个一年半载屁股还没坐热就走了。冷雪是本地人，她之所以想尽办法去谋这个官，就是因为她当上了就不会走，这样才能给老百姓办些实事。

　　书记说到这里，眼里竟也有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