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应

张爱国：安徽人，小小说作品见诸于《小说月报》《光明日报》《小说月刊》《短篇小说》《芒种》《北方文学》《小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读者》《特别关注》《青年博览》《意林》《格言》《澳门日报》以及澳大利亚《澳洲日报》等国（境）内外两百多家报刊，近百篇作品被收入各类选本（年选）和排行榜。已出版小小说集7部，约130万字。作品关注现实，关心人性，关照弱者，注重思想性、批判性和幽默性，呼吁爱与和谐。

　　半个月亮爬上了窗头，喧闹了一天的洞房终于静下来。

　　大红蜡烛静静地燃烧着，柳儿定定地坐在床沿上。她希望她的男人快点进来，揭去她头顶的红盖头。

　　柳儿不仅腰酸背痛，更想早点看到娘嘴中“和唐僧一般相貌”的男人——定亲两年了，柳儿连男人的一个背影都没见过。

　　“吱呀”一声，门开了，柳儿的心“怦怦”地跳起来。

　　男人快步走到柳儿身边，没有说话，也没有揭盖头，而是“噗”一声吹熄了红蜡烛。

　　柳儿心里乐着，也骂着：“混蛋，莫非你像猪八戒，怕吓着我？”

　　柳儿被抱起来，她想说：“猴急啥？快揭盖头啊。”可又想起娘的话：“他不揭你盖头，你就别和他说话。”此时，柳儿心里最恨的一定是这山村陈旧的规矩。

　　柳儿被丢到床上，盖头还严严地盖在脸上。男人骑到柳儿身上，喘着粗气，胡乱地扯着自己和柳儿的衣服。

　　柳儿佯装着躲闪，心里却想着他快点揭去盖头，好看到他此时此刻的丑态。

　　男人压到柳儿身上，柳儿觉得有些奇怪：都说他和唐僧一样，白嫩儒雅有风度，怎么身上圆滚滚一身肉，皮肤又粗糙得像粘了一层沙子，而且还粗鲁得很？柳儿转念一想，今晚，大概所有的唐僧都会变成猪八戒吧。

　　男人终于“嗷嗷”叫着从柳儿身上滚下去，柳儿想，这下你该揭盖头了吧。可是男人却立即跳下床，胡乱地穿了衣服，打开门，跑了。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有。

　　柳儿还忍着身体的疼痛，“吱呀”，门又开了。

　　柳儿不高兴了，心想，大冷的天，火烧屁股一样，跑进跑出的干啥？男人又扑到床上，又胡乱地脱了衣服，又压到她的身上。

　　男人怎么一下子变得又瘦又小，还一身的毛，和孙悟空一个样？柳儿浑身一颤，拼命地要推开男人，但男人虽瘦小却很有力，她动弹不得。

　　完事了，男人又喘着粗气一句话也没有就跑了。柳儿抓下盖头，狠狠扔到地上，抽泣起来。

　　“吱呀……”一声门又开了。

　　“柳儿，哦不，娘子，让你久等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又温柔又兴奋，“哟，哭了？等不及了？”男人嬉笑着就俯身摸柳儿的脸，柳儿将胳膊肘一拐，正拐在男人脸上。

　　男人“啊”一声叫，又立即亲切起来：“真生气了？娘子，我也是没办法啊，我早就要来了，可是我那俩哥们，胖墩和瘦猴，硬把我拉去喝酒，祝贺我娶了如花似玉的娘子……”

　　“你是谁？！”柳儿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歇斯底里地叫道。

　　微弱的月光下，柳儿看到了一张唐僧一般的脸，白嫩、儒雅、有风度。“你……你……”柳儿“呜呜”地哭起来。

　　男人慌了，忙给柳儿擦泪，安慰柳儿。柳儿忽然疯了一般，把男人推出门外，闩死了门……

　　第二天早晨，男人终于打开了门，柳儿却吊在房梁上，僵硬了。

　　男人很伤心，他不知道他如花似玉、乐观开朗的娘子，为什么在新婚之夜寻短见了？

　　晚上，男人的哥们胖墩和瘦猴来安慰他。一个说：“新婚之夜自尽，一定吊死鬼投生，幸好早死，不然会让你全家遭殃！”另一个说：“一定是不正经女人，身子不干净，无颜面对你……”

　　胖墩在回家的路上，听身后总有隐隐的哭声，很瘆人。回到家刚熄灯睡下，哭声又在窗外响起，哀怨凄惨。

　　胖墩壮着胆子凑到窗前，忽闻悲戚戚一声：“还我命来！”与此同时，一个长发遮脸盖脑的白衣女鬼，飘乎乎遁去。胖墩赶紧扑到床上，钻进被子里。

　　早晨起床，胖墩看见床边有一截两丈长的粗麻绳，还打着一个能钻进人头的活套子。

　　胖墩毛骨悚然，他知道白衣女鬼就是死去的柳儿，是来索命的——害人者偿命，亘古不变。

　　第二天、第三天……每天晚上，白衣女鬼都来哭叫着“还我命来”。胖墩就要崩溃了。

　　第五天夜里，在白衣女鬼一声紧比一声，一声惨比一声“还我命来”的哭叫声里，胖墩恍恍惚惚地拿起那截绳子，把自己挂到房梁上，吊死了。

　　村人恐慌了，短短五天，小山村就吊死两个年轻人，更可怕的是，白衣女鬼又开始向瘦猴索命了。村人知道，一定是村里有人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又五天，随着瘦猴吊死在家里，白衣女鬼消失了。

　　村人这才知道是胖墩和瘦猴做了伤天害理的事，但他们到底做了什么，村人不知道——除了一个叫大喜的人。

　　事情得从那天晚上说起，当闹新房的人陆续离开时，大喜偷偷钻进了柳儿的床底下——他有偷听新婚夫妻床笫之声的嗜好。

　　当大喜看到胖墩进来并行无耻之事时，就想爬出来制止，但又怕自己的不良嗜好被村人知晓，所以忍了。

　　瘦猴进来时，大喜想了又想，还是忍了。直到柳儿的男人进来，大喜趁着柳儿怒骂男人时，溜了出去。

　　第二天，看到柳儿吊死的惨景，大喜决心为柳儿报仇，于是扮作女鬼，让胖墩和瘦猴得到了应有的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