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腰楚王

楚国的军队旌旗招展,在滚动的尘烟中徐徐推进。囚禁着陈、蔡两国国君及其他们王族的囚车列着长龙一般的队伍隆隆地向楚国的国都驶来。楚国大将军们勒马驻足、神态昂然地待命于刚刚落成的章华台下准备接受楚王的检阅。

　　楚灵王坐在雄伟的章花台上,眼望远处浩淼的山水云烟。丝竹之音不绝于耳,轻歌曼舞萦绕左右。灵王斜依着白玉砌成的栏杆,捋了捋唇上的两撇美须,抬眼望天,轻轻地启动了他两片薄薄的嘴唇:苍天当不负我也!

　　灵王一手揽过一个细腰王妃,走近“银波”大镜跟前,他挺胸收腹,舒展双臂,长久地端详着自己灵活的身躯问道:“爱卿看王身段如何?”

　　“美极了,我王一向气宇非凡,今天更是玉树临风啊!”细腰王妃细细甜甜的嗓音听得楚王如沐春风。

　　 “本王今天将大会诸侯,届时还要举行得胜之师的凯旋仪式,本王高兴啊。来,起鼓,且让本王和你们共舞一曲《天上人间》吧!”

　　伴随着欢快的节奏,灵王和他的宫女们翩翩起舞。灵王在舞女环绕的庭台中心旋翻如飞,恰似游龙戏凤。

　　一曲舞毕,忽报各国诸侯陆续齐聚台下,等候召见。

　　细腰王妃轻轻地拭去灵王额头上渗出了一层细汗。他缓步登上镶金的宝座。

　　“哈哈哈!灵王跷起长长的下巴,转身环顾各国诸侯,口中说道:”列位看我楚国将士何如?果真是能征善战之士吧?我大楚将士多来自江河湖海,善于搏击风浪,身手灵活,四肢矫健,完全不象你们中原大汉,肥硕粗卑,行动不便。看见了吧,我的楚国将军,伍奢、启疆、弃疾,个个都是狼腰猿臂的壮士,人人可敌万军。哈哈哈!来为我无敌的楚国将士们先干上一杯。”

　　灵王一边干杯,一边示意伴舞。一时铜鼓、铃铛之音乍起,一列列细腰粉黛袅袅而出,婀娜多姿地摇动身肢。灵王和诸侯们在楚国艳舞的香风吹拂下,开怀畅饮了起来。醉意朦胧中灵王听宫人来报:越国大夫常寿过珊珊而来。肥胖的越国国君终于攀上章华台,他大汗淋漓,上气不接下气地向灵王道歉。

　　灵王轻蔑地瞥了一眼常寿过肥硕挺起的大肚子,半晌才说:“你肥胖如猪,一定是猪行而来,本王本不该怪你;不过,我们的庆会也快要结束了,要是不想和蔡侯同列的话,你还是先行而去吧!猪嘛!就得爬着出。”灵王的话引起诸侯们的肆意大笑,喘着粗气的常寿过血涌如潮,眼睛里滴出了两滴殷红的血。他只得伏下肥硕的身躯,爬出章华大厅。

　　灵王导演的这出戏,着实让各国诸侯和众位文武大臣们惊出了一头冷汗,个个不由自主地摸起了自己的脸、头和肚子,那些肚子稍为凸出的人下意识地做起了深呼吸,企图让肚子看起来稍小一些。

　　章华台会盟以后,楚灵王被推举为盟主,主持仲裁各国战和事宜。于是,他安排他的精锐之师开始攻打东方的吴国。

　　一日,宫里闲来无事,灵王下令做了一面大镜安置在宫殿外,他颁布了一条“举凡今后,用仕以腰,肥者罢黜。”的新旨意。于是宫廷内外掀起了一场罢肥运动。肥胖的官员一律罢免;稍微有点发胖迹象的大臣们就千方百计地实施减肥,拼命地使自己的腰身变细。人们不约而同地节制饮食,强迫自己一天只吃一顿饭,或者只喝水不吃饭,为此经常饿得头昏眼花,有的人在小便时掉进厕所,活活淹死。有的需要扶住墙壁才能站起身来。还有的大臣便摸出了一套减肥绝招,那就是在每天早晨起床时,先做几次深呼吸,挺胸收腹,然后将气憋住,再用宽带将腰部紧紧地束起来。

　　尽管他们挖空心思地实施减肥以投灵王所好,可是楚国王宫里十之八九的大臣们还是被罢免了。一番番的折腾之后,楚国举国上下的所有机构里都成了清一色的窈窕男女,只是个个面黄肌瘦,弱不禁风。

　　一天忽有快马来报:二十万楚军主力在吴国东南遭到十面伏击,已经全军覆没。沉浸在歌舞声中的灵王一时惊诧不已。他匆忙组装了一支十万人组成的蜂腰部队赶赴前线应敌,可是,越王常寿过伙同那些因为肥胖而被罢免的王族们闯进皇宫杀了他的儿子,占领了楚国的都城。

　　灵王的饿殍之师很快就被兵强马壮的吴军彻底地击溃。灵王落荒而逃。

　　衣着褴褛的灵王逃到故臣申亥的故乡鄢都。

　　是夜,刚刚出浴的灵王换上申亥呈上来的衣服,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之后依窗而立。

　　窗外,月明星稀,灵王看见江流、沙滩和荒山莽岭之间,满是晃动的火把。火把象天上的星星一样繁多,楚灵王一时分不清哪里是天空,哪里是江河。

　　灵王正要问及,门外忽然卷进一股冷风,但见越王常寿过手持宝剑跨了进来,身后站着两排坦胸露腹的肥硕壮士。

　　灵王轻蔑得扫视了一眼满堂的彪形大汉,习惯性地紧了紧腰带问:“申亥,再看看,王腰身尚灵活否?”“我王身似蛟龙,动若疾风矣。”申亥声泪俱下地说。“申亥,意欲观王舞呼?”申亥已泣不成声。

　　常寿过逼近秀骨玉肌的灵王,未等灵王扭动身姿,便将锋利的柳叶剑一挥,楚王的细腰片刻就成了两段。

　　江风吹过,火苗歪斜,长寿过仔细查看剑刃,竟无一滴血迹沾在上面。

　　简介

　　陈敏:女,1999年开始小小说创作。作品和译文多次被《青年文摘》、《青年博览》、等各种选刊转载并选入《当代小小说名家珍藏》、《中国小小说精选》等各种选本。《诗祭》获《小小说选刊》2001——2002年度优秀作品奖;《虹》在首届全国小小说金奖大赛中获一等奖。著有小小说集《诗祭》;译文集《许多许多月亮》。现供职于陕西商洛学院英语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