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灰
蔡先进是在一家咖啡店的门口遇上蓝美丽的。
夏日的午后不是一般的热。
蔡先进匆匆走过这边，脸上分明是带了些汗，神情间多少带了几分狼狈。蔡先进在看到蓝美丽的第一眼时，是意外的。同样，蔡先进从蓝美丽脸上，也看到了意外。
算起来，从大学毕业至今，应该有十年未见了吧。
蔡先进微笑着伸出了手，说，你好，真巧啊。蓝美丽看了蔡先进一眼，却没有伸出自己的手，只勉强挤出丝笑容，说，是啊，好巧。
蔡先进抬起头时，恰好看到了这家咖啡店的店名：咖啡•灰。
蔡先进想起了什么，说，我记得你以前最爱喝咖啡了，难得今天能遇上你，要不我请你喝一杯吧？
蓝美丽略皱了皱眉，不过很快，蓝美丽也微笑了，说，不，还是我请你吧，我有钱。
边说，边有些不屑地看了蔡先进一眼，然后推门就进了咖啡店。
蔡先进愣了愣，再看看自己，蔡先进才恍然有些明白，自己刚刚不慎把衣服弄脏了，全身脏兮兮地就像是一位农民工。
这家咖啡店的规模可不小啊。
蔡先进跟着蓝美丽进了一楼上二楼，进了二楼又跟着上了三楼。
然后，径直找了张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坐下后，蓝美丽没有把点菜单给蔡先进，只是淡淡地问了句，你想吃什么？我这里经常来，想点什么张口就可以来。
蔡先进微微一笑，说，随便啊。
蓝美丽摇摇头，说，没这个菜名。
蔡先进苦笑笑，说，那你给我看看菜单吧。蓝美丽看了蔡先进一眼，有些极不情愿地把菜单递了过去。
蔡先进说了声谢谢。蔡先进要了一份套餐，又点了杯咖啡，还点了份水果拼盘。蔡先进没注意到，蓝美丽面色像是被寒冬腊月的风吹过一般，有些冷。蓝美丽只要了份咖啡。
蔡先进是真的饿了。差不多是狼吞虎咽着把套餐吃完的，然后又风卷残云样喝掉了咖啡，吃完了水果拼盘。
吃完后，蔡先进抹了抹嘴，问蓝美丽，这些年，过得可好？
蓝美丽很优雅地微微一笑，说，蛮好蛮好的，家里也不缺我那点钱，非让我不要去上班，可不上班呢整天没什么事又太过无聊了，有时和人一起打打牌，再或者就是出去溜溜狗，今天实在无聊就闲逛到这边来了。
蔡先进点了点头，说，蛮好蛮好。
蔡先进想了想，又说，还好你当年决定了和我分手，不然那苦日子估计你也过不了。
蓝美丽看了蔡先进一眼，说，算了，过去都过去了，说那些还有什么意思呢？我看你现在不是也蛮好的啊？不过这么个大热天，你在外面干活，要多注意休息啊。
蔡先进说，还好还好。
也许是刚才在外面出汗太多了些。
在两个人说话的间隙，蔡先进又连着续了三杯咖啡，蓝美丽的脸上越发的冷漠，看向蔡先进的眼神，更带了丝嘲讽。
蓝美丽反复说着她现在生活的富足，现在的她，反而有些怀念起以前的那种平淡的生活，现在的生活什么都有，反倒让她有些不习惯了。
蔡先进听得是连连赞叹，说，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啊。
蓝美丽还指着楼下停车场上，一辆白色的宝马车给蔡先进看，说，看见那辆车了吗？那辆就是我的车，以后有时间我带你兜风去。
蔡先进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腰间的电话就响了。
接完电话后，蔡先进满是歉意地说，我有点急事，要不今天就这样吧，改天我再约你。小姐，买单。
蔡先进挥手想招呼服务员。
蓝美丽阻止了蔡先进，说，别呀，说好今天我买单的，是不是有别的活儿来了？那你赶紧去干活吧。我有钱。这点小钱算什么呀。你先去吧，我想再坐一会啊。
蔡先进只好说，好。
然后径直就下了楼。
五分钟后，蔡先进换了身衣服，回到了三楼，刚才的位子已经没了人。
有领班样的服务员走了过来，很恭敬地叫了声，老板。
蔡先进说，刚才那位小姐呢？
领班说，我看着她匆匆进了卫生间，卫生间出来后就径直跑下了楼。单也没买。就跑了出去。按着您的吩咐，我没有阻拦她。
蔡先进听着，没说什么，在刚才坐过的位子上坐了下来，看着喝剩的灰色的咖啡，发呆了好一会儿。
然后，蔡先进下了楼，出了咖啡店，径直坐进了那辆白色宝马车。
我能请你吃顿饭吗？
她和他隶属于两家互为相邻，在一个楼层办公，又不相往来的公司。
她常能在走廊里，或是电梯口，又或是楼下见到他。他一副清秀的面容，看上去也极其温文尔雅，是她喜欢和欣赏的类型。
相遇的次数多了。她倒是有些想，和他打上一声招呼。
可说什么好呢。她是结过婚的，也有了一个三岁的小孩。他看上去也有三十出头了，估计也是结过婚了吧。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去找一个结过婚的男人没来由的聊天，说起来好像有些不是很正常。她不自觉为自己的想法，而有些好笑。
于是，照例是莫名的抬头不见低头见，间或她能看到他的亮亮的眼神，但也都是惊鸿一瞥的。彼此也不认识，又无工作上的往来，便也就少了聊的机会。
她还常在楼下饭堂里见到他，看到他在端菜的盘子里，放了一大堆的菜，然后在一张桌子前坐下，津津有味地吃。不过，他吃饭的样子，还挺文雅的。他该是个有些教养的男人吧。她想。
她还能在电梯口，看到他和他的那些女同事们聊天，他似乎还极为幽默，直聊得他那些女同事们笑得是花枝乱颤。她只是远远地看着，慢慢把自己想象成他那些女同事中的一个，想象着自己在他的幽默中爽朗而放肆的笑。
她有时想，这应该不算是出轨吧。若说出轨，也最多算是心灵上的出轨吧。就如同家里的男人熟得知根知底了，已经没有再去深聊的感觉了，就想着要有一个可以倾诉的蓝颜知己吧。
就这么地，两年时光一转眼就过去了。
在这两年里，她不止一次地，想过要离开这个公司，因为曾有过更好的机会在召唤着她。可每次，她犹豫来犹豫去，又一想到了他，她忽然就打消了要离开的念头。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一个从没聊过天的男人，会让她心甘情愿地留在这里呢。
而现在，她不得不要离开了。她的先生取得了海外工作的机会，她将随先生一起去往海外。签证都已办好，半个月后，就可以登上去往海外的飞机了。
所以，她不得不选择辞职了。
辞职的前一天，她的脑子里纠结来纠结去的，她忽然很想请他吃一顿饭，可又是以什么理由呢？她想了想，还是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啊。
她为此很有些沮丧。
上午时，她特意在走廊口走来走去，她是想等他正好走过去，然后和他说话。可到时又该说什么呢？她还是没想好该怎么去说。
等了有一会，他果真走过了走廊。
她忽然想都没想，就叫住了他，说，你，你等等。
他有些疑惑地转过头，看看身后又没有别人，说，你是叫我吗？有事吗？
我，我想请你吃顿饭，可以吗？她说。
吃饭？你？他愣了愣，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看了看她满是认真的表情，他稍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说，好啊。
于是他和她就敲定了吃饭的时间，还有地点。
时间就是这一天的晚上七点，地点在公司附近的一家酒店。那家酒店她去过几次，菜的味道很合她的口味，一如他很合她的口味一样。
她早早就去了那里，点菜。她很认真地翻着菜谱上的每一页，她力求想把每一个菜，都能合他的胃口。但她不知道他究竟是喜欢什么菜，她只能凭着自己的想象去点。
他来得很准时。
她适时地递上了他的微笑，说，请座。
他很文雅地坐了下来。
两个人相视而坐，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他先打破了僵局，他说，其实，在两年前，我就看到了你，你那个时候，喜欢穿那身小碎布的裙子，还有那一双米色的的帆布鞋……
这回，轮到她吃惊了，她想不到，他竟然早就对他有了关注。她记得，那时的自己，最喜欢的就是盼着夏天到来，然后穿那身小碎布的裙子，那双米色的的帆布鞋，自由自在地到处穿行着……
原来，有些心意，看来是可以相通的啊。她悄悄地想。
接下去的话题，相对就融洽许多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聊的，聊着聊着，忽然就聊到了彼此的家庭。他给她看他3岁的儿子的照片，一副虎头虎脑的样子，挺可爱的。她也给他看她5岁的女儿的照片，很清秀，可人。
在那一刻，他的幽默细胞彻底被挖掘了，他甚至还跟她开玩笑说，将来让他的儿子，娶她的女儿做媳妇。
她也笑了。笑得极为爽朗而轻松。
自始至终，她都没提她要辞职，去海外的事。
她觉得，这样，挺好。
饭吃完了。
她喊，服务员，买单，结帐。她看见他没动，似乎没听见般。一点想客气下的表情都没有。她的心头猛地微微凉了些。
他和她是一前一后走出饭店的。
她没和他说再见。她也没有。
从没遇见过，就没必要说什么再见了。对着饭店外璀璨的星光，她忽然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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