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山羊进了城

刘三开着一辆四轮拖拉机，拉了十几只山羊到位于城市西郊的屠宰厂去卖羊。走到西三环路那里，一只山羊突然跳下车，没命地沿着交通路往市区跑去。刘三忙把车和羊交给跟车的弟弟，自己则尾随着那只逃跑的山羊追了过去。

　　 刘三跑了一会，很快就追上了那只逃跑的山羊。刘三在路边胡乱地薅了一把草，嘴里“咩咩”地叫着，企图把那只山羊吸到自己的身边。但是，山羊很明显识破了刘三的阴谋，不等刘三靠近，又飞奔着朝前跑去。刘三狠狠地咒骂着山羊，又紧跟着山羊跑了起来。

　　 那是一只土红色的山羊，刘三心里分外焦急。放弃不追吧，一只羊能卖好几百块呢，刘三舍不得。继续往前追吧，真碰上城管、交警什么的看着不顺眼，开一张罚款单也不是个小数目。

　　 还好，那只山羊在路过一个小游园的时候，头一扭进了小游园吃起草来，刘三瞅准时机，抢上去用胳膊圈着羊脖子，飞快地掏出随身携带的绳子把羊拴了起来。直到这时，刘三那个悬着的心才踏实下来。

　　 刘三刚想牵着羊往回走，突然有人朝他叫道，老乡，你别走！刘三心想坏了，刘三害怕城里人，城里人动不动就罚款。刘三心里说，爷爷，你跺我三脚都行，只要别罚我款。

　　 那人却不像是要罚款的样子，一脸喜色地来到刘三面前，说，大哥，你别走，借你这山羊用用行不？刘三知道不是罚他款，才放下心来，说，你要干啥？那人掏出一张一百元的大钞朝刘三手里一塞，说，大哥，你站在这里别动，等我一下，最多二十分钟。说罢，扭头往回就跑。刘三手里捏着那张百元大钞，傻子一般站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走吧，接了人家一百块钱，不是个小数目，不能走。不走吧，又不知等待着自己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事。说不定，一百块钱只是个幌子，用这一百块钱拴着自己，人家回去叫人去了。真来三五个人，把自己收拾一顿，羊抢走，再罚个三五百元，吃亏可就大了。就在刘三犹疑不定的时候，那个给他钱的人回来了，还推着一个轮椅，轮椅上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那人来到刘三面前，拉着刘三的山羊往轮椅前牵，嘴里说，奶奶，我不骗你吧，你看看这不是山羊是什么？老太太用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山头的头、脊背，仿佛见到了久别的亲人。好半天，老太太才抬起头，哽咽着对刘三说，十八年了，整整十八年了。打从我瘫到床上，十八年了，没见过猪，没见过牛，没见过羊……说着话，老人的眼泪流了出来。正在一边用摄像机忙着录相的年轻人逗老太太说，奶奶，你咋说话不凭良心呀，家里哪一天断过猪牛羊肉？老太太破涕为笑，龟孙子，光给奶奶缠嘴，奶奶说的是活的猪牛羊。旁边一个大嫂接腔说，奶奶，别说是您这样了，就我这好胳膊好腿的，活的猪牛羊，也有些年没见到了。超市里啥肉都能买到，就是见不到活的。老太太又说，见不到猪，见不到牛，见不到羊，见不到小麦玉米高粱，活着真没意思呀！说着，老太太从怀里掏出一个手绢，解开手绢，从里面拿出一张百元的钞票就要给刘三。年轻人说，奶奶，早就给过了。老奶奶说，你给是你的，我给是我的，说着，硬要把钱塞给刘三。刘三哪里肯要，忙往一边躲。年轻人抓过老太太手里的钱，一把塞到刘三的兜里，说，给你你就要，只要奶奶高兴就中。刘三笑笑，说，真不好意思。

　　 这时，周围早围上了一大片人。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说，妈妈，鹿！妈妈忙纠正说，不是鹿，是羊，山羊。儿子不服，说，山羊是白色的，这是鹿么。刘三朝小朋友笑笑说，山羊有白色的，也有黑色的，还有花的，还有这种土红色的。

　　 一个更小的三四岁的小男孩，趁大人不注意，蹲到地上捡拾山羊不知何时屙下的羊粪蛋，被大人看见，一把打落到地上。小孩子哇的一下哭了起来。旁人不明就里，问那当妈妈的，平白无故的，你打孩子干啥？妈妈红着脸说，他捡羊屎蛋。旁边的人一听都笑了起来，说，他当成巧克力了！

　　 接下来时间里，刘三的那只山羊成了明星，大人孩子争着和它合影留念。最先发现刘三那只山羊的年轻人站在一边维持秩序，同时代替刘三规定合影一次十元钱。还有的小男孩要求骑在山羊身上拍照，刘三答应了。维护秩序的年轻人说，骑在羊身上拍照一次得二十元。刘三笑笑说，也十元吧，十元就行。

　　 刘三一直忙到傍晚的时候才牵着那只山羊离开小游园。刘三一边走一边清理兜里的钱币，最后终于算清了一共是950元。刘三心里想顶卖一只羊了。刘三心里想不明白，这城里人，咋跟过去不一样了哩？过去见了乡下人跟见了仇人一样，逮着就罚款。现在见了乡下人亲了，不但不罚款，还给乡下人掏钱。刘三心里说，看起来这世道真是不一样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