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鱼恨

嘉明突然打电话来说:一起喝点酒吧。慧根说:好。

　　嘉明很忙。自从四年前辞去公职,自己开办公司以来,无论白天黑夜与他通电话,他总是忙,贼忙——象贼那样忙。慧根想象得到他有多忙。

　　他们在第五大道雕刻时光酒吧会面。许久不见,嘉明依然清瘦。两个人喝酒,没有多少话,碰一杯,干了,吃几口菜,再碰杯,干杯。

　　一瓶酒很快就下去了。嘉明说:讲个事儿给你——

　　我有个大学同桌,小时候家里穷,父亲得了心脏病,需要安心脏支架,因为没有钱,就眼睁睁地看着他死了。母亲艰难地把兄弟三人拉扯大。他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先是给人家打工,后来自己开公司。生意前几年很惨淡,几乎要破产了,他几次想从国贸桥跳下去一死了之。再后来经过努力,生意渐渐才好起来。他总是说,要把母亲接过来享福。可是母亲要照顾弟弟的孩子,又担心不适应北方大城市生活,不肯来。他因为生意忙,一直没时间回去看母亲,甚至过年过节也不能回去。他当然心中有愧,就总是安慰自己,等哪一天不忙了,一定回去看妈妈。可是有一天,他突然接到弟弟电话,妈妈因脑溢血去逝。那一刻他差点晕过去。他千不该万不该借口忙而不回去看母亲。他抽自己耳光,扯自己头发,后悔得要死。

　　子欲养而亲不待,是人生最大的失败。嘉明说完,把杯中的酒全倒进嘴里,说:服务员,再拿一瓶。

　　慧根说:再喝就醉了。

　　嘉明说:没事儿。慧根看到嘉明眼圈是红的,眼睛上布满血丝。问:嘉明,有事说出来吧,或许我可以帮你。

　　你帮不了我。嘉明摇头:我从那位大学同桌身上得到警示,趁老人还在要常回家看看,陪老人家聊聊天,哪怕什么都不说,就在老人身边坐坐也好。我是这么想的,可是你知道,我公司的事情太多,一直抽不开身。

　　慧根当然知道嘉明忙,贼忙。再抬头看嘉明时,突然发现他眼中满是泪花,两道凶险的光一闪而逝。慧根心中一颤,以为有什么可怕的事要发生——

　　嘉明忽地抬手,左右开弓,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慧根一把抓住他的腕:嘉明,别这样,大家都在看你!

　　我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看看!嘉明突然站起来,走到酒吧中央,声嘶力竭地说:你们有谁听说过皋鱼的名字?现在谁能告诉我皋鱼的故事,我就给他十万元。嘉明手中高举着一张信用卡。那卡他经常带在身上,里面至少有十几万元。

　　嘉明小时候家里穷,母亲得了肺病,因为没有钱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死去。父亲艰难地把兄弟俩拉扯大。他大学毕业后来到北京,四年前辞职自己开公司。他总是说,要把父亲接来享福,可是父亲要照顾弟弟的孩子,又担心不适应北方大城市生活,不肯来。而他因为生意忙,一直没时间回去看父亲。他当然心中有愧,就总是安慰自己,等哪一天不忙了,一定回去。一周前,他突然接到弟弟电话——父亲走了。

　　如果你们的父母不在身边,无论有多远,无论你有多忙,一定要回家看他们,不要像我错过了就再没有机会!许多顾客都诧异地看着嘉明像狼一般叫喊。有几个人悄悄转过身抹眼角。慧根眼中的灯光也变得朦胧起来。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嘉明踉跄着回到座位,像个孩子伤心地大哭,喃喃自语:为什么总要等到事情在自己身上发生了,才知道后悔?

　　慧根握着嘉明的手:兄弟,别难过……我谢谢你。

　　慧根给远方老家打电话,电话响了很久,却没有人接。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平时总是一打电话,那边就有父亲或母亲接听。今天怎么了?隔二十分钟,再打,仍没人接。又给弟弟打电话,依然没人接。不安象一条毒蛇,一口咬中慧根的心。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皋鱼凄凉的哀叹蓦然在耳边响起,嘉明痛不欲生的悔恨在脑海闪现。慧根不敢往下想,发疯般奔冲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