纱外

很长一段时间里,我的生活状况就是这样的:一帘洁白的轻纱,隔开了我和外面的世界。一切都显得那么美。当然,还有美丽的一一。

   此时,我背对着窗看着一一。她穿着带有蕾丝花边的白色长裙,神采明净地站在镜子前,用一把透明的牛角梳子一下一下地梳着她的长发,她的头发跟着梳子的起落,飞起,落下,再飞起……这是一一每次出门前的最后一个动作。我想起一一昨晚回来时,用她暖暖的指尖轻触我的头说,亲爱的,我没有办法离开阿吉,如果让我在整个世界和他之间做一个选择,我宁愿选择他。

   “砰”地一声,我知道一一已经出去了。

   我转过身子透过洁白的纱向外凝望。我看到天是清透的蓝,街上行走的女子像聊斋中的狐仙一样美。楼前那个巨大的胡萝卜型花瓶的颜色不再诡异得让人想邹眉,尽管我清楚地记得,那上面布满了被风干的痰渍,有时候会探出一只多腿虫子的头,狰狞得能让人的感知在瞬间短路,然而此时,不是吗?它真的柔和得让人想要靠近再靠近。里面那些不知道名字的花如一朵朵不同颜色的火焰在跳舞,旁边一个穿粉色裙子的小女孩儿张开双臂走路时,像希腊神话中的天使在飞,我此时看不清楚她的脸,但我真的不能忘记那张脸,一张粉嘟嘟的脸上,眼眶里是空的。她的母亲从深圳回来后开了那个面包房,据说生下她四个月后,医生遗憾地摇着头说,由于孕期母体感染,孩子的双眼黑眼球已经溃烂,且无法再移植。没有人知道她的父亲是谁。

   我扭动一下腰肢,那里有隐隐的疼痛。肉体实在太脆弱了。都想不起是多久以前受的伤了,那时候我天天和小小在楼前那个巨大的胡萝卜型花瓶附近游玩,你知道的,一切都很精彩。那时候小小像现在的一一那样,天天都想出门。我便只能天天陪着她,我怕她迷路,怕她受到伤害。可是怕有用吗?一块石头,一块飞起的小石头改变了一切。从那块石头制造的黑暗中醒来后,我只看到了一一的脸,一一说,我已经帮你处理过伤口,你很快就会好的。我感激地看一眼一一,然后环视周围,我没有看到小小,小小不见了。

   窗前渐渐凉下去的时候,一一又坐在了我的面前。她的脸色绯红,早上还长长的直发现在被染成栗色,做成了大的波浪卷,散发着一种不属于头发的光泽,这一切让她看起来更美。她俯下身来用指尖轻触我的头时,动作那么柔美。她正陶醉着。爱情啊。

   在没有事情做的时候,我就常常扭动腰和身上所有能动一动的地方,据说那样能通经活络,让伤快点儿好起来。我必须快点好起来,必须。我要去找小小。

   我的康复锻炼收到了神奇的效果,眼看着伤就要痊愈了,这真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愉快的时候睡眠总是香甜的,当我正在甜蜜的梦中飞时,被一一轻轻的啜泣声弄醒了。黑暗中,我看到她头发凌乱,脸上泪痕斑斑,黑色的长裙裹着她瘦小的颤微微的身子,他们为什么不让我出去,为什么?我看着一一,我真的好想告诉她,他们是对的,你的父母这是在保护你,你知道你逃学跟着阿吉一起去酒吧的那个晚上,你的母亲整整哭了三个小时吗?我还想告诉一一,原本你的父母只想暗中保护你慢慢让你明白过来,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是今天来不及了,阿吉带着一伙人,还要带上你,就在今晚,他们要去做一件大事情——一件足以枪毙他们的事情。而他们的行动早被公安部门监控。当然不能否认,阿吉是爱你的,但在某些情况下,你这个公安局长的女儿,是他手中最好的棋子。

   可是,我看着一一只是叹一口气,什么也没有说。

   一一流了一整夜的泪。不夸张不矫情不甜言蜜语地说句心里话,我爱她,就像爱我的生命——我认定我的第二次生命就是她给的。但此时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得赶快锻炼身体让我的伤好起来。我要去找小小。

   一个月后一一不再流泪了。她大多数时间都坐在窗前照料我。她小心翼翼地关好窗,让我好好呆在家里,她说外面很危险。但是我再也呆不下去了。我的伤完全好了,我每天想着的就是找个机会飞出去,去找小小。

   那是一个有雾的早晨,一一像往常那样给我拿来早餐,然后拉开洁白的轻纱打开窗看着窗外。就在这时,我抖一下翅膀飞了出去,在一一惊愕的目光中箭一样离开了。我要去找小小,如果要我在整个世界和她之间做一个选择,我宁愿选择她。

   没错,我就是那只燕子,三个月前被一一从街上救了回来,而小小,是另一只燕子。

   可是我再也没有见到小小。

   就在飞离一一的窗口不到十分钟时,像三个月前一样,我又一次被一块小石头击中,落下去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一个带着笑容的狰狞的面孔。可是我顾不了那么多了。

   好疼。真的好疼。

    

    

   作者张玉玲 地址河南省新乡市宏力大道588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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