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昌

“姐，你怕吗？”

　　米兰知道米珍问她怕啥。半个月后，她们将在同一天与邻村的兄弟俩结婚。米兰说：“有啥怕的，每个女人都会过这一关的。”

　　米珍重重地翻了个身，拿背对着米兰。

　　“我又理解错了你的意思？你想说啥就直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

　　米珍也很难用语言准确地表达心里的意思：“你二十岁，我十八岁，这么年轻却要把自己嫁了。那我们就在这深山里过一辈子？……唉！”米珍深深地叹口气。

　　“不在深山里过一辈子，还在城里过一辈子？”米兰笑了。

　　“我不甘心……我想去南昌看看，我长这么大，还没去过县城呢。姐，我要你陪我去。”

　　“去南昌？去南昌干啥？”

　　“看看。”

　　米兰起初不想去，但经不住米珍的三翻四次的哀求，便答应了：“还是要跟爸妈打招呼，要不他们四处找我们。”

　　“不能打招呼，一打招呼，我们便去不成了。我们写纸条放在床上。”

　　第二天天还没亮透，米兰和米珍便出门了。她们先坐车去乡里，然后坐船去县城，然后再坐长途班车去南昌。

　　下午两点，她们到了县城。

　　“县城有这么多人，这么多车，那省城呢？”米珍觉得眼睛已不够用，“这房子咋这么高？不会倒？你看这路多干净，比我们家都干净……”

　　“快点，别磨磨蹭蹭的，赶不上去南昌的班车，那还得在县城住一天。”米兰催米珍。

　　米兰和米珍到南昌时，已是晚上八点钟。

　　晚上的城市一点也不黑暗，到处灯火通明，还有红的、绿的、黄的等各种颜色的霓红灯闪烁不停。晚上的城市比白天的城市更好看。米珍又感慨个没完：“城里的车这么多！楼房这么高！瞧我们走的路同我们睡的床一样。城里的女人一个个咋都这么漂亮？城里人晚上不睡觉吗？……”

　　“还是先找住的地方。”

　　“不急，我们转转。转到天亮更好，那还省了住宿的钱。”

　　米兰说：“我有点累，想睡。”

　　她们转到南京路上来了。南京路上最多的是发廊，一家挨一家，有三四十家。里面的灯闪着爱昧的红光。里面的女人穿得很少，大半个白嫩的胸脯露在外面，脸很白，嘴唇很红。都坐在门口，眼睛瞟着外面。

　　米珍进了一家发廊，米兰也跟着进了。米珍说：“剪个头多少钱？”里面的女人都笑。女人说：“我们这里不剪头。”米珍一脸疑惑：“不剪头？那你们是干啥的？”“做爱。”里面的女人放肆地笑了。米兰忙拉米珍出门。

　　她们正漫无目地逛，听见有人喊：“米兰，米珍，你们咋到南昌来了？”一个女人朝她们走来。女人到跟前了，米珍才认出是同村的小菊。小菊打扮得很妖艳，眼影是绿的，假睫毛又长又浓，嘴唇红得像刚更喝了人血，连衣裙太短，走路时，都能看见裤子里面的裤头。连衣裙又是低胸的，露出很深的乳沟。

　　米兰说：“真漂亮，如不是你叫我，我真认不出你。”

　　“你们来南昌干吗？”

　　米兰说：“看看。”

　　“我请你们吃夜宵。你们等会儿，我请个假。”小菊进了一家“相思发廊”，片刻就出来了。

　　小菊带着米兰、米珍进了一家饭店。小菊点了田螺、龙虾、还有烧烤的鲫鱼、羊肉、牛肉。还叫了三瓶啤酒。米兰说：“我不会喝酒。”小菊替米兰点了一盒酸奶。米珍是第一次喝啤酒，喝第一口时吐了：“咋同尿一样？”小菊笑：“初次喝都这样，你喝了几次就习惯了……晚上找住处没？还没找？那我们三人挤一夜。”三瓶啤酒，小菊一下喝完了。这时，小菊的手机响了，小菊说：“行，我马上过去。”小菊对米兰、米珍说：“有人找我，你们慢慢吃，我最多二十分钟就来。我先买单。”小菊掏出两百块钱递给收银小姐，收银小姐找了十元钱。

　　米珍说：“瞧人家这才叫日子。我们白活了。以前我不知道城里人竟然这样生活。我不回家了，我要过城里人一样的日子。”

　　米兰不同意：“你在城里能找到事干？除了干小菊那样的事还能干啥？”

　　第二天，米兰坐上去县城的班车。米珍留在城里了。

　　米兰很快就结了婚。

　　米珍进了“相思发廊”。

　　二年后，米珍死了。米珍被客人带进了一出租房，客人抢了米珍的手机和钱，然后把米珍杀了。

　　米兰得知这一噩耗时，正在给儿子喂奶。米兰一直后悔不该让米珍来南昌，要是米珍没去南昌就没遇上小菊，没遇上小菊就不会做小姐，不做小姐就不会死。其实米兰那时也有点不甘心在山里过一辈子，但做小姐的小菊让她彻底死心了。如若她呆在城里，只有像小菊那样做那种脏事。米兰便心甘情愿把自己嫁了。日子过得尽管穷尽管累尽管苦，但一想起在南昌做小姐的小菊，心里就舒展了就踏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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