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树下

有的时候很奇怪,这个城市里怎么会有一棵桑树呢?以人的年龄推算,这棵桑树尚在少年,十五六岁的样子,清纯可爱。桑树的叶子浓密,枝头上挂满绿色的桑椹。绿色的桑椹到了仲夏就会变紫,落在白色的衣服上,会为那衣服点染一些意想不到的颜色。

  现在是夏初,穿白衣服的人还很少。

  可是,想象桑椹变紫的思维,却是抑制不住地开始了。

  是下午。

  我和田坐在桑树下的桌子旁喝茶,还想约一个朋友,就打电话,可他还沉浸在孤独的睡眼里——为少有的一场春梦而欣慰。

  他讲过一场春梦。

  他从一个大院子里出来,突然被一个老年妇人抱住,那妇人说:“大兄弟呀,我盯着你可不是一天两天了。”

  什么意思?

  不知道。

  因为梦到这里就结束了,他醒了。

  至于这样的一个梦为什么被叫做春梦,其梦境中的更详尽的内容——比如,那个老年妇人穿没穿衣服,他们后来又干了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他讲完这个梦,我们大家都笑了。

  我说:“也许,就在今天,他的春梦变为现实了。”

  田一边卷烟,一边问我:“何以见得?”

  “瞎猜而已。”

  “也许是感应。”

  桑树上落了许多鸟,它们热衷站在树枝上排泄,排泄物落在田的肩上,像一朵随意开放的小花。

  风吹来,茶杯里的水竟也起了皱纹。

  离桑树不远是马路,一辆送啤酒的车开过来,它在转弯的时候,突然停下来,原因在于它和摩托车撞上了。

  “砰”的一声,像锤子砸在脑壳上。

  接着是厮打声和谩骂声——骑摩托车的是一家三口,一个胖胖的男人把老婆和孩子放在一边不管,而是怒气冲天地来指责开啤酒车的小伙子。

  他打人了。

  小伙子没有还手。

  他坐到路边的台阶上,手臂一直平举着,高声喊着自己的道理。他似乎被撞坏了脚,但脸上毫无痛苦的表情。他一个劲儿地问小伙子该怎么办?小伙子说,怎么办都行。

  他说:“你打电话!打电话!”

  小伙子说:“给谁打电话?”

  “随便。”

  小伙子就打了110。

  他还在说:“你打电话!打电话!”

  小伙子又打了120。

  他不停地说:“你打电话!打电话!”

  小伙子想了想,就打了交通队。

  他坐在那里,一边擦汗,一边继续说:“你打电话!打电话!”

  小伙子又问:“该打的都打了,还给谁打?”

  “随便。”

  小伙子委屈得几乎要哭了。

  通往事故现场的道路像一条绵绵不尽的线,怎么也看不到尽头有110、120或者交通队的车出现。围观的人失去了围观的兴趣,密实的人群像散落的雨点,各自寻找归宿去了。

  胖胖的男人也站起身,沿着一条旧街向其深处去。

  小伙子急了,喊他:“你去哪儿!一会儿他们来了怎么办?”

  他不回头,只是挥了挥手,“你打电话!打电话!”

  小伙子又喊。

  他竟然飞快的跑起来,而且越跑越快,就连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最后消失在空气里。

  小伙子回头去找他的摩托车,车也不见了,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推走了。除了地上有几块后视镜的碎片可以说明刚才发生过一场交通事故,其他的一切,都如无名气体一样,悄无声息地蒸发掉了。

  包括胖男人的老婆和孩子。

  又等了半天,依然不见110、120和交通队的人影,小伙子想了想,也发动了汽车,往下一家酒店送酒去了。

  镜片在闪光,好像要说话。

  可是,谁又知道它们想说什么呢?

  我准备回去,离开桑树的阴影,天上的云让树下起了凉风,说不定马上就会有阵雨突袭过来。

  走到阳光的边缘时,做春梦的朋友竟来了,我们站在那里说话,说和春梦无关的事情。

  他问田:“为什么不养几条蚕呢?”

  田说:“我哥就快回来了。”

  他说:“蚕吃桑叶的声音像下雨。”

  田说:“他蹲了八年的监狱,再过两个月,就该出来了。”

  我一直没有出声。

  我们共同点燃一支烟,做春梦的朋友终于讲了一个和性有关的故事——

  有一个女人,当然是生活在村庄的那种,热爱性交,乐此不疲。他的丈夫千方百计地看着她,却如何也看不住。

  她在和面,街上突然来了卖豆腐的。

  她对丈夫说:“我手上有面,帮我解一下裤子,我上厕所。”

  丈夫帮了她的忙。

  她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让丈夫帮她把裤子系上。

  一切都很自然。

  可是,自然吗?

  就在她出去的那么一会儿,她和卖豆腐的把什么事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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