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里

冬天来了。

  冬天不是一下子来到的,而是一步一步地走来的。先是上学的时候,路两边的枯草上面都结了雪白的霜。然后是一天比一天冷,风刮到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疼。然后就开始温雪。也不刮风了,也不像过去那样冷了。你还以为是天气快要转暖了呢。可是,突然一天傍晚,大风一刮,鹅毛大雪就刷刷地下起来了。到夜晚临睡觉之前,东升到院子里撒尿的时候,已经到处都是一片白了。东升用自己的热尿在雪地上“写”字,一个王字还没有写完,尿就没有了。东升非常遗憾。东升姓王,叫王东升,是个八岁的男孩,正在上小学二年级。

  第二天,雪还在不紧不慢地下。地上的积雪,已经一尺多厚了。学是上不成了,大人们就让小孩子去找王才。王才旧社会念过几天私塾,颇认识一些字。看看人到得差不多了,王才就领着大家念书。王才常常念错字,把开始念成“开抬”,把不朽念成“不污”。大家就跟着王才抬杠,说他念错了。王才笑笑,说,操,这一解放,咋啥都变了?

  东升就盼着赶紧到晚上。到了晚上,爷爷就可以下“吊坯”了。下吊坯干啥呢?捉狗獾呀。爷爷说了,等捉到了狗獾,有肉吃不说,狗獾的皮熟过以后,还可以铺在身下当褥子。有了狗獾皮褥子,睡觉可暖和了,也不用烤被窝了。平时睡觉,东升总嫌被窝冷。爷爷就给东升烤被窝。临睡觉之前,把烤火剩下的红红的木炭捡到火篮子里。拿到铺好的被窝里烘,把被窝烘热了,东升才肯脱光衣服钻进去。当时,妈妈刚给东升生了一个小弟弟,东升就跟着爷爷奶奶睡。

  终于等到了晚上,终于可以下吊坯了。选一处沟坎,用铁锹竖直着挖下去,挖成一个四四方方的洞,在洞里虚虚地吊着一块土坯,下面拴一个干鸡爪子,狗獾一咬干鸡爪子,咚,几十斤重的土坯砸下去,能把狗獾砸个透死。为啥非得下雪了才能下吊坯呀?爷爷说,下雪了,狗獾没吃的,饿急了,就到处找吃的了。那为啥非得在夜里才能下吊坯呢?爷爷说,白天鸡鸭猫狗到处乱钻,砸死了,不得赔人家?再说,大天白日的,狗獾也不敢出来呀。东升想一想,终于明白了。

  但是,第二天早晨,东升刚一醒过来,爷爷就告诉他一个不好的消息,下的吊坯没有捉到狗獾,倒是砸死了一只老鼠。东升一听气得不行。爷爷说,老鼠也跟狗獾一样,一到下大雪,也是没吃的。爷爷又说,老鼠也可怜,鸡爪子没吃上,把一条命也搭进去了。东升想想也是的,就原谅了老鼠。只得再换个地方,为啥要再换个地方呢?爷爷说,狗獾的鼻子尖得很,闻到死老鼠的气味,就不肯上钩了。于是,就另换了一个地方。

  东升只顾想着逮狗獾的事,弄得很晚才睡着。东升做了一个梦,梦到老师让他背书。东升背着背着,忘记了,咋想也想不起来。东升急得要死。正在这时,东升的鼻子直痒痒,“啊嚏”,东升打了个大喷嚏,一下子醒了过来。东升睁眼一看,爷爷正站在床面前呢。爷爷的脸上笑模悠悠的,爷爷的怀里抱着一个灰不灰白不白的毛茸茸的东西。狗獾!东升大叫一声,赤条条从被窝里一跃而起,在床上又蹦又跳起来,嘴里叫着,逮着狗獾喽!逮着狗獾喽!爷爷忙说,快穿上衣服,小心冻着!

  当天晚上,东升就喝到了肉汤。奶奶在汤里加了葱、姜、辣椒,把东升喝得浑身冒汗。爷爷说,狗獾肉跟狗肉一样,是暖物儿呢。

  那张狗獾皮,爷爷拿到镇上让人给熟了。熟过的狗獾皮,又柔软,又暖和,铺在身子下面,真舒服呀。从此,夜晚睡觉时,东升再也不让爷爷给他烤被窝了。

  许多年后,那个叫王东升的男孩成了一个儿童文学作家,经常到学校里给孩子们作报告,讲自己的童年。孩子们听了他的报告,都拼命地给他鼓掌,对他羡慕得不行。

  [责任编辑 何光占]

© 版权声明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