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面刀

男人在面对一群舌人的时候，不要讨论相貌问题；女人在面对一群男人的时候，不要讨论财富问题。

　　双面刀是一个人的外号，说的是梅子岭乡政府的干部周上绵。

　　双面刀说的不足两面三刀，说的是小气、贪小便宜、没有胸怀。梅子岭有轶事：三年困难时期，有一个小气的男人，家中子女多，墙上挂一小条腊肉，令小儿就着墙上腊肉，看一眼吃一口饭。小儿看了两眼才吃一口饭，被男人劈头打了一耳光，斥道：如此铺张浪费，岂能兴家?过年，其妻割了一小条腊肉炒菜，男人令妻将切肉刀放在锅中煮汤喝，汤煮好，男人怒吼其妻败家：刀有两面，一面煮一锅汤，岂不可得两锅汤?梅子岭乡干部周上绵也是出了名的小气，名字叫上绵，音近“双面”，就被叫了双面刀。周上绵不恼，还经常自称双面刀，喊得比别人还响。

　　双面刀有一手炒菜的绝技，绝在啥地方?绝在小气上，他炒菜不放油，无论荤素，都炒得色香兼具，绝不烧粘锅底。豆腐没油炒不成吧，鱼下了锅没油粘锅吧?这些在双面刀手里统统不成问题。

　　烹狗肉更是双面刀的绝中之绝。他烹饪不加一滴油，烹出的狗肉却油亮金黄，肥而不腻，咬下去没有一丝油，然而齿颊盈香，回味无穷。

　　因为这一手绝活，梅子岭乡的每一任乡长都把双面刀委以重任，负责接待兼食堂管理员，其他工作他一概不用管。也因为有了这一手绝技，双面刀曾经有过好多次进城的机会，都因为乡领导舍不得放他走，而没进得了城。

　　双面刀狗肉做得好，也是有原因的。双面刀小人物一个，在公社偌大一个院子里，少了他双面刀，地球一样转。上头来了什么人，他双面刀近不了身，他有啥资格哩?你还能去陪吃陪喝?你算哪棵葱哩。双面刀掂量清楚了这么回事后，他就琢磨，怎样才能在上面来了领导之后，自己也能靠前去陪着吃喝。正赶上三年困难，物资缺乏，肚子里没油水，谁一天到晚不想着吃饱肚子啊。双面刀是个有心人，梅子岭人杀狗，不吃狗肠子，狗肠子都扔掉，即使在那样的年代也不例外。公社里来了领导，要杀狗了，双面刀乐意去帮忙，虽然轮不着他吃一口。他是为了把狗肠子拿回家，不放油，炒着给全家人吃，一来二去，竟炒得比狗肉还好吃。双面刀端了一盘狗肠子给公社领导吃，领导吃完了，双面刀说是狗肠子，领导咽着口水，打死都不信。不信就叫双面刀做了一回狗肉，不但狗肉好吃，狗肠子更是绝味。从此双面刀就堂皇地走上了梅子岭公社的招待席面。

　　从公社改成乡，双面刀一直管着食堂。双面刀遇事爱琢磨，就说他贪小便宜的事吧，他也很是有办法。有一年过年，乡领导说，去老乡家包一口鱼塘吧，分些鱼给干部过年。双面刀带了几个干部挑了竹箩去村子里找了一户村民买鱼。来回挑了几趟了，双面刀趟趟都走在前面。最后一担鱼，双面刀抢着挑，几个干部就空担子跟着他。路过一口鱼塘，双面刀一个趄趔，一担鱼就倒进了边上的鱼塘。双面刀懊悔不已，大家也没办法，鱼倒进了鱼塘，哪分得清谁的鱼呢，只好公家认倒霉了。

　　年底，双面刀家里却晒了好多干鱼片，都有摊开的两个巴掌大。双面刃倒鱼的那口塘，是他小舅子家的，鱼当然是他故意倒进去的。

　　双面刀不怕老婆。老婆说的话不算数，得他说了算。双面刀四十五岁那一年，有一个机会，乡企业办缺一个主任，那是一个肥缺，谁不想去啊。乡领导有意让双面刀去干，双面刀却坚决推辞。双面刀老婆就到乡政府闹了起来，说双面刀一辈子都是一般干部，这次非要双面刀去当企业办主任。当着一院子的人，双面刀冲老蜚一顿吼，说，这点事我还作不了主了?说罢拂袖而去。

　　当晚，乡领导把双面刀叫到餐桌上，敬了双面刀一碗酒，问，你真没想法?凭资历就是你够条件哇。双面刀说，还是让小马去挑企业办这副担子吧，他是学经济的大学生，我双面刀读书少，早跟不上形势了，我煮狗肉行，但搞经济得让年轻懂行的人去弄。

　　双面刀孝顺。双面刀惟一怕的人，就是他的娘。双面刀父亲死得早，娘吃了不少苦才把他拉扯大。老婆的话双面刀不听，老娘的话，他却一句也不敢违背。双面刀退休那一年，一件节骨眼上的事摆在了双面刀面前：一条高速公路从双面刀家过，双面刀家的老屋要拆迁。娘死活不同意，娘说，咱家风水不能让一条路破了，打死也不拆老屋。

　　事情僵了几天，乡领导找来双面刀要说什么，双面刀摊开一双手，一脸愁容。他一辈子没有违背过娘的话。

　　过了几天，双面刀的娘还是同意了拆迁。一个外地来的风水先生，把双面刀家的情况说得一丝不差，还说，老房子风水不行，双面刀一家不久将遭厄运，会很悲惨。双面刀的娘最信的就是风水，不再拖拉，主动签字拆房子。

　　外地风水先生是双面刀请来的。双面刀在乡政府院子里拍着胸脯说，我在梅子岭也是一个名人，在退休之前，我要让人看到，我周上绵也不是一个小气的人，咱有胸怀。这一回，他没有自称双面刀。而是把“周上绵”三个字咬得很铿锵有力。

　　双面刀站在乡政府院子里拍胸脯那一幕，被乡民们传诵了很久。

　　[责任编辑　何光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