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吴守春,出生于安徽省庐江县新渡乡施婆村。系安徽省作协会员,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安徽省散文诗学会理事,巢湖市作协副主席。在《青年文学》《北京文学》《小说界》《清明》《诗刊》《星星》《读者》《散文》《美文》《时代文学》《飞天》《芒种》《福建文学》等报刊发表小说、散文 散文诗,诗歌及杂文逾千件,出版过小说集《乡村剪影》、诗集《美丽的家园》,四十余次获奖,多篇被《读者》《短篇小说选刊》《微型小说选刊》、《微型小说精选》、《小小说选刊》、《杂文选刊》等转载,并入选《中国年度最佳诗歌》《中国年度小小说》等权威选本。担任过多年乡镇长乡镇党委书记,现为安徽省庐江县农经委主任。

  

  这是一个老掉牙的故事:一个会游泳的男人,某日,和她母亲、老婆过渡,行至河中央,船倾覆,突遭灭顶之灾,这个男人是先救母亲还是先救老婆?

  素梅那时候正和惊蛰热恋,素梅在杂志上看到这则故事,突发奇想,要拿这个故事考验惊蛰对自己的忠诚。素梅将杂志推荐给惊蛰,观察惊蛰在一刹那间的反应。看罢,惊蛰不置可否,将杂志随手一甩,嗤之以鼻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无聊。素梅却不依不饶,逼着惊蛰回答。素梅说,天有不测风云,假如遭遇被我们不幸碰上了,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你会作何反应?惊蛰不屑说,你这不是杞人忧天?真遇到那种突发事件,我们只有全军覆没,因为我不会游泳。这样的回答显然与外交辞令的无可奉告如出一辙,形同回避。素梅意犹未尽,还是打破砂锅问到底:假若你会游泳呢,我想,你不会不见义勇为吧,你又不可能两者兼顾,你该先救我,还是先救你母亲?素梅的意思昭然若揭,她犀利的目光有了些许期待,弄得惊蛰没有回旋余地。短兵相接,惊蛰只有孤注一掷,惊蛰的话却如平地一声雷,把素梅炸得魂飞魄散粉身碎骨。惊蛰斩钉截铁的甚至是声嘶力竭一当然是先救母亲!这样的回答与素梅意念中的答案大相径庭,素梅一赌气离惊蛰而去。

  素梅最终还是做了惊蛰的妻。后来,素梅打听到,早在惊蛰呱呱坠地,就失去母亲,母亲在他心目中其实只是个符号而已,用前提不存在的故事考验惊蛰,触及了他的隐痛,实在是大煞风景,让惊蛰勉为其难,难怪他歇斯底里。换位思考,假如他的母亲在世,惊蛰先救他母亲,也是天经地义无可指责的,没有鸡哪有蛋,没有母亲哪有他,乌鸦都有反哺之举呢。用那道题考他,实在是暴露了骨子里的自私,让他怎能容忍。一位好的男人,既是妻子的丈夫更是母亲的儿子,最不应该的是娶了媳妇忘了娘啊。

  十月怀胎,即将瓜熟蒂落,谛听胎音,幸福的素梅忽然又想到那则故事。素梅由此及彼地推测说,如果我们将来的三口之家外出过渡……话未说完,就有一双大手说时迟那时快地捂住了素梅的嘴巴。惊蛰没好气地埋怨她是乌鸦嘴,尽说霉气话,展望美好的未来,不行吗?那个破烂故事怎么又沉渣泛起?而素梅却犯起嗲,还是把那个被她改编的故事说了,硬要他回答。当然,这回妻子心目中的天平向哪一方倾斜,惊蛰也是心知肚明的。听到这里,惊蛰有了对崇高母爱的些许感动。面对娴慧的妻和即将降生的孩子,鱼和熊掌,哪一样能够舍弃?惊蛰没有正面回答,舌头拐了个弯,把话题岔到自己的出生。他说,他的生命是以牺牲母亲的代价得来的。惊蛰老家是个偏僻的山村,他有三个姐姐,一家人都希望能有个传宗接代的,父母逃生,才有了他。孕期做了B超,是个男娃。哪知,祸福相倚,母亲难产,大人和小孩只能存活一人,是保大人还是留小孩,理应保帅丢卒。最终,全家人做出痛苦荒唐的选择,放弃了母亲的生命,苟活了他。为此,惊蛰内疚不已,抱憾终生,永远也不能原谅爷爷、奶奶、父亲的愚昧无知。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挽救了母亲,还可以再偷生一个弟弟啊。惊蛰哽咽了,再也说不下去。素梅的眼圈也红了,素梅安慰惊蛰,说要错也不是你的错,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可怜天下父母心,保留你应该也是你母亲在天之灵的愿望,你母亲的生命不是在你身上得到延续吗?素梅发誓,以后,这个给惊蛰带来伤害的故事她再也不会提起了。

  有一天,提及这个“水煮”的故事是他们的女儿。女儿郑重其事,说,爸,如果你会游泳的话,你不会撒下我们不管吧?惊蛰心里一咯噔,这么小的孩子,怎么提出这个沉重的话题?十成是她的母亲在背后唆使。面对女儿执拗的目光,惊蛰的心软了,拍了拍女儿的脸蛋,敷衍地说,放心,爸爸怎么能忍心不管呢?女儿又问,爸,一手不能捺两只鳖,你是先救我,还是先救我妈?惊蛰不假思索地说,爸爸当然先救我的宝贝女儿啊。女儿说,为什么先救我?我死了,你们还可以再生;你救了我,我失去了妈妈,活着还有啥意思,有妈的孩子是个宝呢。我妈没了,你是不是想给我重新找个新妈?!  惊蛰瞠目结舌了。  惊蛰把女儿说的故事转述给了另外一个女人,那个女人正沉浸在对崭新生活的向往之中。因此,惊蛰此时此刻说这个故事,太不合时宜。那个女人先是怨嗔他不该嚼烂舌头,但他固执地“嚼”了。那个女人说,那只是个故事,现实中哪有那么巧合的事,不幸真的发生了,这个男人最好的办法是坚持两手抓,一个是妻一个是女儿,岂能顾此失彼。女人还幽了一默地说,有一个电影名字不是叫《一个都不能少》吗。许久,惊蛰意味深长地说,现在,我就是那个故事里的男人,谢谢你,我会按照你说的办的。请原谅,我走了。

  

  责任编辑 徐曦 xuxi1133@sohu.com

© 版权声明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