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一是几号

爹一共来过我的学校两次，两次都让我丢尽了脸面。
　　第一次，爹送我报到，走到学校门口，突然停下来，用他山里人的嗓门儿冲我吼道，老丫头，给爹念念，这木牌子上写的啥玩意儿？我看见好多道含义复杂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落在我和爹的身上。这些目光烤得我脸红心跳，我逃似的跑进了校园里。
　　爹根本没发现我不高兴，固执地又问了一次。我无可奈何，小声说了我考上的那所大学的名字。走向宿舍的一路上，爹非常兴奋，一遇到人，就用手指着身边的我，扯着嗓门儿自豪地说我是他的老丫头，从小就是学习的材料，考上了某某大学。爹可能没想到，在这座校园里说这话非常不合适。最后，我实在忍不住，带着怨气喊了一声爹，爹却不以为然。
　　爹第二次来是在一年前，像现在一样，正是五一节前夕。宿舍的姐妹们都计划着黄金周的旅游。爹没敲门，“咣当”一声推开宿舍门就闯了进来。姐妹们顿时一阵惊呼，慌作一团——天气热，她们都穿得很少。爹却若无其事地对我说，妈让他给我送一袋野菜来。我觉得羞愧难当，不知该对爹说什么。爹却打开口袋，捧出一把把野菜，一一送给了姐妹们。
　　爹送完礼物后，听见了姐妹们说黄金周旅游的事。爹便好奇地问她们，什么是黄金周？一个姐妹告诉他，黄金周就是七天长假。爹纳闷地问，好端端的，学校干啥要放长假？姐妹们听了都轻声笑了起来。一个姐妹忍住笑说，因为要过五一劳动节，所以学校才放假。爹又问，劳动节是什么节？
　　我无法忍受爹再这样傻乎乎地问下去，抢着告诉他，劳动节就是全世界劳动者的节日，也叫五一节。爹却又问了一句，劳动者是些啥人呢，谁答应让他们过节的？
　　爹说完这句话后，姐妹们再也忍不住，爆发出笑声。爹也咧开嘴笑了笑，摸着自己的脑袋问我，老丫头，那个劳动节——五一是几号呢？我羞愧得满脸通红，抱怨地喊了一声爹，眼泪就流了下来。爹却没看到我的泪水。
　　爹离开学校五天后，我收到了他寄来的300元钱，在附言里写着旅游两个字。半个月后，我收到了爹让人代写的信。爹在信里问我，钱是不是收到了。爹还说：爹的老丫头不比别人少啥，人家去旅游，你也去，钱可能不太够，去个便宜的地方吧！在信里，爹还说，他已经知道了五一劳动节是五月一号。他还知道了，原来自己也是一个劳动者。在信纸的背面还写着一句话：祝老丫头劳动节快乐！
　　我没想到，暑假回到家时，竟然看见爹瘸了一条腿。
　　妈告诉我，爹的腿是在崖上采山野菜时摔断的，妈还说：你爹盼着多采些野菜，好快点儿还上那300元钱的债！
　　爹从此再没来过我的学校。
　　我刚刚给他和妈寄了一封信，信的末尾写着两句话，祝爹劳动节快乐！祝妈劳动节快乐！写下这两句话时，我哭了，眼泪滴到了信纸上。
（作者：安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