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在生命里的爱

  眼泪是童年苦涩的回忆

  1976年寒冬,一个飘雪的日子,4岁半的王辉裹着棉袄、穿着红棉鞋,拉着妈妈的后衣襟蹦蹦跳跳地走向银川化工厂。

  位于银川市郊的这家化工厂,以生产洗涤用品为主。王辉的妈妈是这家工厂的保管员兼操作员。4岁半,正是喜欢黏人的年龄。所以,当王辉哭闹着要和妈妈一起去上班时,妈妈只好答应了。

  简易的铁板楼梯直通二楼车间,妈妈拉着王辉的手,小心翼翼地走过楼梯。到了二楼,妈妈叮嘱王辉不要乱跑后,便开始和女工们一起分配原料。

  二楼的另一侧,搅拌机正搅拌着谷浆,两个大齿轮匀速转动,把谷浆掀起又放下。王辉好奇地把脚伸向齿轮,红棉鞋慢慢地被齿轮夹住。刚开始,王辉还只是呆呆地看着齿轮转动,感觉不到疼。当剧痛袭来,伴随着王辉的哭喊,妈妈才发现缓慢转动的齿轮已经轧过红棉鞋,正卷向王辉的小腿。

  在场的女工们都愣住了,刚刚还活蹦乱跳的男孩儿,腿部转眼间变得血肉模糊。王辉的妈妈飞奔到儿子身边,想把他从搅拌机中拽出来。王辉的另一只脚也拼命蹬踏,想要挣脱,却也被齿轮夹住,王辉疼得昏了过去……慌乱中,终于有人冲到一楼关掉了搅拌机的开关。

  搅拌机停住了,王辉得救了,痛楚的历程也开始了。

  从疼痛中醒来的王辉,听到的是妈妈的哭喊声,看到的是她仿佛永远也止不住的眼泪。

  王辉的父亲闻讯赶来,得到的是几乎无法承受的结果:小王辉双腿粉碎性骨折,因失血过多,想保命必须截肢。

  截肢,意味着王辉将终生残疾,也将给整个家庭带来沉重的负担。在场的亲朋好友劝王辉的父母:“放弃吧,别救了,救活了孩子也是受罪……”但他们怎么能放弃聪明伶俐、惹人疼爱的宝贝儿子?

  第一次截肢,截到膝盖。王辉只记得,当时每天要打几十种针,因为害怕,他一看到护士就又哭又闹。看他哭,父母也跟着抹泪。那会儿,眼泪是他们生活的全部。

  那个年代,医疗条件还很落后。截肢后,因为伤口处理不当导致交叉感染,王辉只能再次截肢。这一次,截到了大腿根部。因害怕失去双腿而哭着向妈妈保证“再也不乱跑了”的王辉,命运转了一个弯。

  为了能让王辉重新站起来,那个无比漫长的冬天,父母带着他辗转北京、上海、杭州,跑遍各大医院,希望能为儿子“接”上双腿。最终,他们只是失望地带着一副从上海假肢厂配的假肢回家了。

  从此,小王辉开始“学步”。起初,因为他习惯把身体所有重量都压在断腿的伤口上,往往是旧伤刚好,新伤又现,每走一步都很疼。王辉不是没想过放弃,但看到别的小朋友在外面撒欢儿,他咬着牙坚持了下来。一年多后,他基本可以在平地上行走了。

  6岁半,王辉到了上学的年龄,父亲托人做了一辆简易手摇车。后来,父母和哥哥开始轮流推着这辆手摇车送他上学。

  在学校,王辉觉得自己很“另类”。异样的目光,背后的指指点点,成为小朋友们与王辉的相处模式。“快看,快看,他怎么没有腿啊?”虽然童言无忌,却总让王辉心里咯噔一下。他看看自己空荡荡的裤管,情不自禁地流下眼泪:“我的腿在哪里,我今后的路又在哪里?”

  从教室到操场那段短短的楼梯,如果没有别人背,对王辉来说是难以完成的任务。为了不上厕所,他上课从不喝水。同学们一下课就欢快地跑出去玩,他只能靠在窗户边,对着天空发呆。

  读小学四年级时,王辉的体重开始增加,之前配的假肢已不能承受他的重量。王辉开始练习把身体放在板凳上,靠双手交替挪动板凳,慢慢向前移动。多少次,他因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从板凳上重重摔下。那时,爸爸妈妈总是心疼地抱起他,陪他一起哭。但眼泪终究不能治愈伤口,一次次跌倒让王辉明白:有些路,一定要坚持走下去。后来,他找到了用板凳行走的技巧,也练就了用板凳“走路”的本领。

  不能出去玩,念书成为王辉别样的娱乐方式。上小学时,他成绩一直保持在全班前三名,初二时还考过全校第三。父母对此很欣慰,同学们也越来越佩服他。

  父亲觉得王辉很聪明,学东西也快,就鼓励他在家自学中医。从高中开始,王辉就利用课余时间跟着父亲学习医学知识。每天背枯燥乏味的汤头和经络穴位,渐渐的,王辉竟从不喜欢到有了兴趣,最后期盼着学成后自己能当一名医生。但按照当时的规定,获得医生资质必须到正规大学学习,而当时的高校并不招收残疾学生。

  得知自己不能上大学,王辉心灰意冷。一次,他听到母亲的同事说:“这孩子,将来能有个看看大门、收收报纸的工作就不错了,认命吧。”王辉心里一颤:“我的人生,真的只能如此吗?”

  

  用4年的光阴,创造一个奇迹

  王辉17岁那年,一天,从事园艺工作的二哥带回一块贺兰石。烟盒大小的石头,均匀晶莹,细微精密,紫中嵌绿,绿中附紫。王辉对它爱不释手,用小刀在上面随意刻出了小鸟和树枝的形状。爸爸妈妈都说刻得像,他为此倍感骄傲。

  1989年,二哥听说西夏艺术制品厂正在招收残疾人学贺兰石雕刻的消息,就给王辉报了名。报到的前一天,王辉兴奋得一夜都没睡着。

  学雕刻需要手臂有力量,并能保持平衡。厂领导看到王辉时,对他产生了怀疑:“你这身子吃得消吗?”王辉说:“就算不行,也请让我试一试!”

  工厂距王辉家有三四公里远,他体谅每天辛苦上班的父母和哥哥,决定自己坐手摇电瓶车去厂里学习。培训班每天早上8点开课,为了能按时到厂,王辉6点就从家里出发,那些天他从未迟到过。

  学雕刻的车间在3楼,这3层楼的60级台阶,成为王辉学雕刻的第一道难关。

  王辉的父亲按楼梯台阶的高度,做了两个小板凳。上楼时,王辉先坐在一个板凳上,把另一个板凳放在上面的台阶上。接着双手支撑,努力挪动身体坐到另一个板凳上,再把下面的板凳拿到上面,如此反复,把身体一层一层地上下挪动。

  走上这60级台阶,正常人只要1分钟,而王辉要花半个小时。有时候没掌握好平衡,身体失去重心,他会连人带板凳从楼梯上滚下来,摔得青一块紫一块。有时,培训班的同学看到王辉摔倒,提出要背他上楼,王辉会委婉地谢绝——如果连60级楼梯都不能征服,该如何征服人生?

  持续练习了半个月,王辉练就了自己上下楼的本领。那两个特制的小板凳,也成为他的生活必需品。

  学雕刻,让王辉找回了充满斗志的自己。别人每天练五六个小时,他却要练十二三个小时。学习雕刻需要绘画功底,工厂晚上安排了美术课,王辉一节都不曾落下。为了减少下楼的次数,他上课时从不喝水,午饭也自己带,多苦都没有掉过眼泪。下课后,别人都去玩了,只有他还在反复琢磨师傅的作品,研究每个细节的刻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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