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青春期遭遇更年期

　　最近有部电视剧叫《青春期遭遇更年期》，讲的是青春期的女儿和更年期的老妈之间的“战火”。而我正巧也处于这样的矛盾中。女儿16岁，老婆48岁，近两年突然变得争吵不休——

　　我拎着行李站在自家门口，愣了半天。防盗门上有一处大大的凹陷，正是人抬脚可以触到的位置，不用说，肯定是我家那两个女人的杰作。

　　她们闹了多大的矛盾我不知道，只是女儿接二连三地打电话催我回来——我工作在外地——理由是学校要交资料费，她没钱，而且坚决不向妈妈要。我起初以为女儿太任性便打电话要老婆给女儿钱，谁知老婆的口气更硬：“我不管，她是跟你要钱!”没办法，我只好提前回家，还没进门就已看到了战争的痕迹。

　　下午6点半，女儿还没回来，老婆在厨房里忙，锅碗瓢盆在她手里响得比我印象中的任何一刻都厉害，我想先问问老婆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一边把水龙头开到最大，一边恨恨地说：“你问她去!小小年纪，成天造反!”

　　以前因为家庭条件不好，我们两口子都很忙，女儿一直是东家带带、西家带带。和妈妈就明显生疏，读小学刚回来的时候，一直管妈妈叫“阿姨”，后来才逐渐改过来。老婆对女儿要求很严，可是女儿自小不喜欢被人管教，经常跟老婆唱反调。尽管如此，老婆对女儿的容忍和疼爱是看得见的，她经常在晚上被伶牙俐齿的女儿蹦豆子一样的话语挤兑得连开口的机会都没有，脸涨得通红，第二天早上5点还是会起床给女儿做馒头、花卷。

　　女儿上初中以后，我被派往外地工作，家里剩下两个女人面对面。从两年前开始，一些变化发生了，那年女儿上初三面临中考，女儿突然说她不想上学了，要去流浪，如果非要上学，那也只读中专或职高，断不考虑上高中和大学这档子事情。当时只有老婆在家，她的表现也出乎我意料，大骂了女儿一通，然后给我打电话，厉声责备我把女儿惯坏了，不给我任何说话的机会。我明显感受到她十分烦躁。此后，老婆开始不断地责骂女儿，女儿也毫不示弱地与她吵嘴。我每天都会接到两个电话：女儿埋怨妈妈并乞求我带她走，老婆则大骂女儿和我。更离谱的是老婆克扣了女儿的所有花销，我知道那是因为考中专或职高都需要另交报名费，老婆是在尽一切努力防止女儿“干傻事”。这件事情的直接后果引起了两人的热战和冷战，两年过去了，仍没有消停。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天天往家里打电话，对女儿说“妈妈不容易”。对老婆说：“你好好地跟她讲道理，不要骂她……”女儿起初还比较恭敬地哼哈着，次数多了她居然烦躁地说：“你们都差不多，烦!”而我试图对老婆安慰几句，却只会得到这样的回应：“好，我不管，那是你女儿，随便她变成什么样，我都不管!”

　　说不管，其实做不到。女儿向我诉苦，说她妈根本就看不惯她，从来都不给她好脸色，穿少了，妈妈骂她“十几岁的人了，还不知冷热”；穿多了，说她“现世报”；衣服买高级了，说她妖里妖气；衣服是地摊上买的，又说她丢人现眼；学习好了，说她尾巴又要翘了；学习成绩差了，又骂她天天只知道疯玩……女儿曾经委屈地问我：“你打哪儿给我找来这么个后妈!”

　　老婆当然也不轻省，她一口咬定女儿的毛病我无一能够逃脱干系。要是女儿成绩下降，老婆除了数落女儿的成长劣迹，还会把我的娇惯劣迹也抖搂出来，要是不打断她，她能一直把胎教的不正确都翻出来念叨一遍。老婆原是个能干而寡言的人，这么能说绝对是这两年的事情。

　　我这个在外地的远程救火员没起到太大的作用，她们娘俩这两年吵架不断，这一次问题则更严重。时针指向了晚7点，女儿还没回来，老婆已经开始吃饭，她边吃边说：“你要等，就跟她一起吃剩饭剩菜。”老婆变得有点让我不认识了。后来我在老战友家知道了她们娘俩吵架的事情，原来女儿看校足球队踢球，晚上8点才回来，在家里等得心急火燎的老婆气不过就把门落了暗锁，女儿开不开门，就狠命地踢——门上的凹陷是她的杰作。踢累了，便跑到我战友家吃饭，然后求人家送她回家，一边走还一边嘀咕：“哼，要不是我明天要交作业，要不是我的课本放在家里了，要不是……我再也不回去了!”说完事情的原委，战友笑我：“你女儿和老婆都够烈的。”言下之意是我的日子不好过。

　　快7点半时，我听到门口响起了女儿拿钥匙的声音，她进门看见我，来了个拥抱，却并不看她妈。老婆此时已吃完了饭，准备起身离开饭桌。我招呼女儿吃饭，她把书包往床上一甩，说：“我吃过了，我才不要拾人牙慧。”一旁的老婆脸色不好看：“你能耐，别住这家里，出去啊!有本事你就再也不要回来吃饭!”“你凭什么赶我走?这房子也有我爸的一半，我住的就是我爸的那一半，跟你没关系!”眼看着硝烟弥漫开来，我赶紧安抚老婆：“少说两句，別跟孩子计较。”老婆一把扯下围裙，摔到地上，恨恨地说：“你回来了，你管，我要再说她一句，我不是人。”我只好又把女儿拉到一边，斥责道：“有这么跟你妈说话的吗?”女儿嚷嚷：“我说什么了?我说的是事实!有她这么当妈的吗?”老婆听见，怒不可遏：“没我这么当妈的，我还不要你这样的女儿呢！”我把女儿拉到房里，锁上门，想让她俩分开一会儿，以求息事宁人。门外老婆还在骂，连同我一起骂；门内女儿气呼呼，时不时要还嘴，被我制止，老婆终于骂累了，摔门出去了。女儿直勾勾地看着我，口没遮拦：“我希望她出去就再不要回来!爱跟谁就跟谁，反正不要再在我面前出现就好!”为了这话，我打了女儿一顿，因为觉得她太过分了。

　　女儿长到16岁，这是我第一次打她。接下来的两天她很安静，但是不怎么跟我说话；而老婆认为我给女儿护短也不理我。家里冷清清的，比战争发生时还要让人窒息，有一种暴风雨又要来临前的窒息感。

　　女儿16岁，正值青春期，老婆48岁，刚开始进入更年期，两个人都精力充沛，争吵不休。我做的一切努力都是希望她们能和平共处，却总不奏效，时常还讨个两头无趣。我真的不知道这些年她们是怎么了，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是尽头。

　　点评：现代人结婚、生育越来越晚，而孩子的青春期提前，女人的更年期也提前了。于是“两期”相撞的概率便增加了。文中那对16岁的女儿48岁的妈妈正好遇到这种情况。

　　青春期的孩子最大的特征就是叛逆，越不准干的事情越要做；更年期的母亲心理上总是烦躁不安，原本脾气好的人，现在也变了，原本忍得住的火，现在也忍不住了，家庭中有这“两期”的人同时存在，发生战争在所难免。但是无论处于青春期还是更年期的人都从内心深处十分渴望得到别人的理解和支持——逆反要求理解，更年期则要求体贴，这两个生理阶段的女性都需要情感补偿，于是作为家中的第三人或是第四人，经常性地会成为对峙者争夺的对象，而这个人实际上是一种润滑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