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有尽头,我们都须面对艰辛未来

  1

  婚后几年,我开始跟裴阳水火不容,不是吵架就是冷战。

  谁也怨不着,自由恋爱的,如果硬要强词夺理,只能怪爱情是个让人盲目的东西,或者怪我们不会经营,永远走不出磨合期。

  本质上,我们是两种人。爱得神魂颠倒的时候,彼此心疼着,不忍让对方难过,千方百计地迎合;日子久了,爱情淡去,性格中那些不相投的部分开始硌得人生疼。掺进恼人的生活琐事和无风三尺浪的鸡毛蒜皮,慢慢把感情逼进了死胡同,我已经不奢望琴瑟和谐的美满生活了,争取相安无事就好。凑合吧,大多数家庭不就是这么回事么?

  裴阳却不。2007年,他带着账户上的50万现金悄无声息地走了,只在机场发了条信息,说冰冷压抑的婚姻生活令人绝望,他要重回当年上大学时的上海闯荡,我们共同经营的文化用品公司房子及家里的一切都留给我,我可以全当没有丈夫,“全方面”自由发展,必要时叫他回来办手续即可。

  说实话,他的出走并没有给我的生活带来太恶劣的影响。他走了,家里更清静,公司按部就班,外人只知道他去外地开拓新区域了。

  他很少回来,偶尔回来也只是看看父母陪陪孩子,跟我几乎没话,连夫妻间的亲密互动都戒了。我隐隐觉得他外面肯定有别的女人,但我没说破,也不想撕破脸皮,有个完整的壳总比孤儿寡母活得顺畅些。有时他打电话提到离婚,我一概挂断。不离,凭什么离?一旦离了,我所有装出来的美好土崩瓦解,孩子也成了没爹的娃。

  2010年他回来过年,干脆连家门都没进。一向与我相处甚欢的小姑子打来电话,气急败坏地说:“嫂子,我哥鬼迷心窍了,带了个女人回来,说要跟你离婚娶她!你放心,家里没一个人同意,我爸妈把他俩轰出去了。他们住在金城酒店1706,你快去把我哥弄回去。”

  虽然早有觉察,可是当这个女人真真切切地浮出水面,居然还登堂入室欲取而代之,我的愤怒无法扼止。

  我叫上两个姐姐直奔金城,冲进1706一顿混战,裴阳失声痛呼:“你们冲我来!跟她没关系。”

  有情有义的话让我近乎疯狂,守着合法老婆对别的女人示爱,这让我情何以堪!

  我没头没脸地一巴掌拍了过去。血顺着那女人的鼻孔汩汩流下,还有一道戒指划出的伤痕从右眼角一直贯穿到左下巴。

  裴阳暴喝一声:“离婚!我绝不跟你这种人再多过一天。”

  我回了他一个字:“呸!”

  然后叫上姐姐,扬长而去。

  2

  裴阳再没在我眼前出现过,倒是婆婆,来看宝贝孙子时常常劝我:“小薇呀,你再忍忍,裴阳会回来的。男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等新鲜劲过了他就知道,还是原配老婆亲生儿最好。”

  我苍白地笑笑,不知怎样回答婆婆的话,他还会有回来的那一天吗?

  年底,小姑子吞吞吐吐地打来电话:“嫂子,我哥得了脑出血,情况不太好,现在跟植物人差不多,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我吃了一惊,裴阳才刚满40,怎么会得这种病?大姐冷哼:“报应呗!”

  我还是搀着六神无主的公婆直奔上海。

  裴阳躺在病床上,早已不是我那个英俊精明的老公,头发剃得短短的,喉咙里咯咯作响,眼睛睁得大大的却没有焦点,手不时僵直地伸向空中,不知抓挠什么,少顷,颓然落下。

  婆婆哭得死去活来,揪着那个女人不放,边哭边骂:“都怪你!他在家时多壮啊,这才跟你过了几天,就成了这个样子,连自己的妈都不认识了,你赔我儿子!”

  那女人也哭:“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啊,身体一向都挺好的,那天早晨也没什么异常,吃着吃着饭脑袋就耷拉下来了。刚开始还不错,脑子清醒,就是半边身子不能动弹,我俩都以为养养就好了,他不让说,怕你们知道了帮不上忙干着急。这几个月已经恢复得不错了,谁知道还会二次出血呢。”

  我和公婆小姑留了下来,那个女人识趣地搬走了,不过还是每天过来,顶着白眼殷勤伺候。

  我这才知道,裴阳在上海也开了一家文化用品公司,做得很不错,他们早在2008年就买下了一套两居室,过上了“夫唱妇随”的生活,裴阳病后,一直是她在公司全权打理。

  看得出来,她跟裴阳还是有感情的,照顾得尽心尽力。裴阳病了那么久,连饭都不会自己吃,身上一个褥疮都没长,一斤分量都没掉,还胖了点,指甲缝里都干干净净。他谁都不认识,可是听到她的声音就能安静下来。

  医生说裴阳后半辈子或许就这样躺着或许会因为并发症哪天突然走掉,反正目前的医学已经无可奈何。

  公婆望着儿子老泪长流,决定把他接回家去。婆婆说,尽管他抛家弃子不对,毕竟是她儿子,她不放心把他交给任何人,反正他们老两口都退休了,就当重新生了他,从头开始养吧。

  把裴阳抬上车那天,那女人哭得死去活来,抓着裴阳的衣服歇斯底里地求他原谅,说实在没立场争取,不能跟他信守诺言了。小姑子看了我一眼,把她的手狠狠扯开,关上门走了。

  我没走,留下来处理遗留事务。我入主公司,把那个女人赶了出去,一边熟门熟路地正常经营,一边寻找买家,争取尽快卖出去;那套两居室也被我挂在中介,择机出售。

  那女人找到我,说当年公司注册资金里有她10万,这些年她为公司的兴旺立下了汗马功劳,裴阳病后,一直是她在全权打理,怎么也不能让已至中年的她这样离开。我轻蔑地说:“那你说怎么办呢?难不成还按注册资金把股权分给你1/5?插足别人家庭快乐吧?那些快乐无价,你搂着记忆好好活吧。”

  我叫保安把她赶出大门,她在曾经把她当老板娘一样尊重的员工面前挣扎,我高声说:“看到了吧,这就是当第三者的下场。”

  3

  那女人要告我。

  律师说,注册资金一说空口无凭;她这些年在公司做的工作大家都看到了,但也支取了工资,顶多算雇佣关系。与裴阳这些年貌似夫妻的情人关系,是不受法律保护的,即便是那个她住了的“家”,房产证上写的也是裴阳的名字,自然而然成了我的。随便她去哪儿告,都是自取其辱,不会有任何一级法院支持她与我分财产。

  她看来也不是不懂,说要告我,不过是虚张声势,没有具体动作。曾经让我恨得睡不着觉的女人,就那么突然失去了威慑力,销声匿迹了。

  走进裴阳和那个女人的家,我的心酸溜溜地疼。70平米的房子布置得温馨雅致,到处挂着他和她的照片,甚至还有大幅的婚纱照。照片里裴阳笑得灿若春花,跟在家里时冷冰冰的模样判若两人。

  床上铺着浅紫色的7件套,上好的太空棉松松软软,床下却只铺了一条薄褥。我想起裴阳有腰椎间盘突出,我们的大床也是硬梆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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