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薇从没有想到会在这个小城一待就是三年,更没想到这三年竟然占据了她全部的青春记忆。
一
大学毕业后,雨薇阴差阳错进了汉水古城的一家大工厂。做机械图设计之外,她还兼任厂广播员。每天早晨8点,音乐声中便响起雨薇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
设计部员工相当多,十几个穿同样制服的年轻人,一眼看过去都长得差不多。所以,有一天在路上被人叫住,她愣是没认出叫她的那男孩是谁。
男孩抑制不住地笑,阳光在细黑边框的镜片上跳动:“我姓黎,黎洪诺。每天早晨都听你的播音,是你的Fans哦。”
差不多花了两个月的时间,雨薇才与同事熟悉,也习惯了听到黎洪诺突然爆发的大笑。她真不明白,一个人为什么会那么爱笑,笑得如此张扬。不过笑具有很强的感染力,雨薇也不能幸免。她乍到这个陌生小城的疏离感,被驱散了不少。
午间餐吃完,有一段空档时间,大家常常聚在一起玩牌。部门里最活跃的女孩小珊突然别出心裁,想卖弄一下她刚学到的纸牌算命术,便一一给人算起命来。雨薇好奇,也让小珊算了一盘。
算出的结果令人大跌眼镜,雨薇竟然会最爱黎洪诺,黎洪诺也最爱她。办公室顿时一片哗然,促狭的同事不放过这个好机会,大开雨薇和黎洪诺的玩笑。
雨薇的脸又红了,连连摆手辩解,又急又气,眼泪都要冒出来了,黎洪诺也窘得不行,躲在角落里一言不发。最后还是小珊出来收场:“好了好了,别开玩笑了。人家黎洪诺早就有了季洁,你们别乱说了。”
一提到季洁,大家就都静了。只是,雨薇的心里,不知为什么,好像一下子空了。她偷偷地看着人群里的黎洪诺,他正专注地盯着牌局,刚才的玩笑已置之脑后,根本没发觉她的目光。
二
不久之后,雨薇就见到了季洁。
那是部门举办的一次郊游活动,允许携带家属。大家都到齐了,只缺黎洪诺一个。后来等了十几分钟,纷纷抱怨之际,黎洪诺牵着一个女孩的手出现了。
那女孩就是季洁,小巧玲珑,长着一张甜美的圆脸,精致得像一个洋娃娃。她熟络地向大家打招呼,走近雨薇:“你是新来的雨薇?洪诺提到过你。”在她面前,个子高大的雨薇手足无措,觉得自己长手长脚,像个正在发育中的孩子。
不过也由于季洁的出现,雨薇反而放松下来,甚至还可以帮着小珊取笑黎洪诺。
这个季节,芦苇疯长,开出一大片毛茸茸的白花。走到一处果园的矮墙旁,踮起脚往里看,可以看到果树上累累的果实,黎洪诺便提议:我们进去偷些橘子出来。
小珊和季洁因为穿着长裙,不方便攀爬,只好留在墙外。雨薇跟在黎洪诺后头,翻进墙去。
橘子沉甸甸地把枝条压得很低,直看得雨薇手痒痒的,干脆将衬衣的前襟打个结,做成布兜,摘了不少的橘子,连牛仔裤的后袋都撑得鼓鼓的。正想罢手,可一眼瞅见树梢上皮色金黄的大橘子时,雨薇忍不住摘了下来,放在鼻间嗅嗅,一股清香使得她精神一振。
她把手中最好的大橘子塞给他,说:“你尝尝,这个一定很甜。”
远远地响起了狗叫声,同时有人在粗声大气地呼喝:“谁在那里?”他俩反应过来,黎洪诺一把抓住雨薇往前跑。她起初是吃惊,后来不由自主地握住那微微泌着汗的大手掌,感觉跑了好久,枝条抽在脸上,也不觉得疼。
到了矮墙边,黎洪诺毫不迟疑,把雨薇往上一托,轻巧地将她举到墙头,自己也撑着跳了上去。一会儿,俩人就安全地落在了墙的这边。
季洁欢快地迎上来,黎洪诺挑了个最大最黄的橘子,就是雨薇给他的那只,剥开皮,放到她嘴边。季洁轻轻咬一口,微微地眯起眼,说好甜啊。
那一口,就像咬在雨薇的嘴里,她能想像得出舌头被清甜的橘汁淹没的感觉。她把最好的给了黎洪诺,可他却把它给了季洁。她和黎洪诺,注定不可能会有故事发生。
三
后来厂里要轮晚班,雨薇、小珊和黎洪诺是一组。下了班,他们便结伴而回。12点,小城寂然。三个年轻人,在宽阔的马路上并排骑着自行车,雨薇听着小珊和黎洪诺活泼地斗嘴笑闹,觉得非常快乐。
这样的时光并不长久,小珊很快有了男友,晚上自有人来接驾。晚上下班后,就把雨薇和黎洪诺两人撇下了。没了小珊,冷清了不少。但他俩的走近,是从这时开始的。
也许不抱希望,雨薇反而无所顾忌,把他当做倾心相谈的好朋友。十几分钟的路程,很快就活色生香起来,恢复了小珊在时的热闹。
后来,当雨薇从小珊口中得知黎洪诺和季洁分手的消息时,十分吃惊。据说季洁跟了一个有钱的男人。黎洪诺从来没在她面前谈过季洁,她也因为心里的疙瘩而从未问过。
有一晚,雨薇接到爸爸的电话,谈了很久。爸爸要她回家乡,可她一直犹豫不决。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就向黎洪诺说起想象中的未来:“去北京。那里有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繁华、现代的都市,生活也一定会变得多姿多彩。”黎洪诺听完,冒出一句:“我和你一起去,好吗?”
雨薇愣了愣,不敢揣测这句话背后的意思。但黎洪诺的手臂伸过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想表白的含义自在不言中。
24岁的那一年,黎洪诺吻了雨薇,那湿润、柔软的嘴唇,一阵阵吹来的温暖气息,让她有片刻的晕眩,一切都美妙得不太真实,她不敢相信竟然真的拥有了黎洪诺的爱情。他们有了一个约定:雨薇先回老家,然后再去北京,找工作安定下来。黎洪诺办好这边的手续,大概得两三个月的时间,最迟不过半年,去北京与她汇合,开始他们新的生活。
四
然而到达北京的第一天,命运就跟雨薇开了个大玩笑,她竟然丢了一个包裹,里面有她三年的日记、存折、通讯录,她站在北京火车站滚滚的人流中,将脸深深地埋进臂弯里,无声地痛哭,这似乎预兆着雨薇丢失了过往。
就此,她失去了与黎洪诺联系的方式,只好寄希望他等不来她的电话之后,能拨个电话给她家,让爸妈告知她的联系方式。
之后,租房、寻找工作、适应环境、搬家,几个月下来,雨薇都没有等来黎洪诺的只言片语。打电话回去,家里人说从来没有姓黎的男孩子找她。雨薇的心一点点地黯淡下来。
半年后,她凭着记忆里的地址,写了封信寄给黎洪诺,但没有得到回音。她不甘心,一直写到第六封时才收手。她经常做梦,梦见自己在古城的点点滴滴。再后来,这样的梦,随着时间的推移,也渐渐少了。直到有一个好男人闯进她的生活,她突然又清晰地梦见了黎洪诺。在梦里,他沉默地看着她,双眉郁结,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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