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寻找黄丹红

　　一

　　

　　那是一个暮春的午后,花儿都开到慵懒,窗户开着,微风夹着淡淡的花香吹进来。一向有午睡习惯的周艳姿却在这时睡不着了,因为上午,母亲刚刚带她去相了一场亲。那是一场糟糕的相亲,对方比她大了十五岁,二婚,其实这些也没什么,因为之前就从介绍人那里了解到了很多。母亲看中他的理由是他有钱,能给周艳姿完好的人生。但周艳姿没想到,那个男人那么粗俗,在短短二十几分钟的相亲过程中,他不停地问她同一个问题:“你这么漂亮,真的从来没有谈过恋爱吗?”他用极其不信任的目光在周艳姿身上碾磨一样碾来碾去,终于让周艳姿拂袖而去。

　　本来男人还安排了午饭的,但因为周艳姿的拂袖而去,大家都没有心情去吃饭了。尤其是母亲,回家后就开始对着周艳姿唠叨:“不就是问了你谈过恋爱没有吗?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你都二十八了,也该学会让我放心了。人家都不嫌弃你,你还嫌弃人家……”

　　周艳姿在母亲的唠叨里难过地用被子蒙住了头。后来,她觉得被子里憋屈得难受,便又把头探出来,眼睛里全是茫然无措。

　　床头柜上放着一本过期杂志,周艳姿早已把每篇文章都看过数遍,却还是毫不迟疑地翻开。那些已然能背出大半的文章没有多少吸引力了,还不如看广告来得实在。这么一想,她便把杂志翻到最后,却在那一个小小的角落,发现了一则寻人启事。

　　那是一个男人在杂志上发布的寻人启事:

　　亲爱的黄丹红,你还好吗?我们分开已经两年了。两年前你因为误会赌气离我而去,我一直在寻找你,希望你回来,我要给你一生一世的爱。

　　黄丹红,广东省XX市人,毕业于XX大学。有知其下落者,请与吴伟民联系,联系电话:13XXXXXXXXX。

　　周艳姿觉得心有些堵得慌。她看了看杂志封面,是去年九月的,离现在有大半年时间了。

　　那么现在,吴伟民还在固执地寻找黄丹红吗?黄丹红,一个多么幸福的女子!

　　从来没有恋爱过的周艳姿此刻强烈地想知道恋爱的滋味。而这个叫吴伟民的男人,他对黄丹红的执著,无疑给了周艳姿最好的爱情幻想。

　　在这个春日的午后,周艳姿颤抖着双手,拨通了一个叫吴伟民的男人的电话。

　　

　　二

　　

　　三个月后,周艳姿提着简单的行李箱,站在熙熙攘攘的火车站给吴伟民打电话:“伟民,我能去你那里吗?”

　　她的确没有地方可去。家里房子小得可怜,哥哥又要结婚了,连新房都没办法布置。母亲很无奈,一直催她去和那个大她十五岁的二婚男人登记结婚。周艳姿心里明白,只要她和那个男人一登记,母亲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她从家里轰出去了。她不怪母亲,二十八年来她的确拖累了可怜的母亲,但她不愿和那个粗俗的男人生活一辈子。所以她收拾了简单的行李,从家里逃了出来。

　　她的难处,吴伟民都知道。一如这三个月里,她知道他爱那个叫黄丹红的女子有多么深。她也知道,她投奔他,他会接纳自己。

　　在另一个城市,当周艳姿一眼就从人群里认出高大的吴伟民时,有那么一刻,她觉得时间是凝固了的。她就那么呆呆地站着,想流泪,想张开双臂飞向他,但是,她却什么都没做,直到他阳光灿烂地走向她,接过她手中的行李:“坐车坐累了吧?整整晚点了五个小时!”

　　他很自然地牵着她的手回到他的出租屋,一路上,空气里散发着一种浓而甜蜜的味道,像她经常喝的蜂蜜。连周艳姿自己都觉得奇怪,她不过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可是他们却融洽得像是认识了好多年。

　　晚上,周艳姿睡他的单人床,他则在小小的客厅支起了一张折叠床。坐了几十个小时火车,她的确觉得累,却没办法睡着,心情激动得厉害。半夜睡到迷迷糊糊,发觉有人给她盖被子,轻手轻脚的,生怕一不小心就惊醒了她。

　　那一刻,她的心幸福得震颤起来。

　　她开始过有规律的生活,每天忙着买菜、洗衣、做饭,像个真正的家庭主妇。她还去一家手工绣坊店领了活来做,绣的不是戏水鸳鸯,就是花好月圆。不过是一些死物,到了她的针下,却活灵活现起来,仿佛有了生命。吴伟民每每都会对着那些鸳鸯和花鸟赞叹:“艳姿,想不到你还有这手艺。这种活儿,黄丹红就不会。”

　　周艳姿的眼神便开始迷离起来。是的,她和吴伟民之间,谈论得最多的话题,就是黄丹红。她发现,无论她多么想绕开这个话题,吴伟民总有办法,把话题再绕过来。有很多次,周艳姿都沦陷在黄丹红的话题里,陪吴伟民一起快乐和悲伤,几欲疑心自己就是那个被深爱的女子。

　　他讲起黄丹红最后一次离他而去的情景。是他的一个女同学到这个城市来出差,顺便来看他。而那天,他正好准备向黄丹红求婚。他买好了戒指,就等送走女同学后回家给她戴上。可是那么巧,他请女同学吃饭的时候,让黄丹红撞见了。这本来也没什么,关键是黄丹红看见他们的时候,喝得半醉的女同学起身上卫生间,差点摔了一跤,是他恰到好处地扶住了她。

　　从此,黄丹红就不见了。

　　他悲情的爱情故事讲完时,周艳姿正好在绣一朵红艳艳的花。只听她“哎呀”一声,花蕊的颜色愈益艳了起来。

　　吴伟民这才发现,是绣花针刺破了她的手指。

　　他心疼地捏着她受伤的手指,犹豫了一会儿,就俯下身去,忘情地亲吻起她的伤口来。

　　她轻轻地闭上眼睛:“伟民,让我做你的‘黄丹红’吧!”

　　

　　三

　　

　　第二个夏天来临的时候,周艳姿害了一场病。

　　她吃不下饭,也不愿做家务了,每天在家只蒙头睡觉,脸色苍白得厉害。

　　也就在那时,吴伟民开始有了黄丹红的消息。

　　他收到了一封信,写信的人告诉他,自己曾和一个叫黄丹红的女子同在一家公司工作,她的年龄、学历均与吴伟民在寻人启事里注明的一致。

　　一向对周艳姿极为照顾的吴伟民,那些天就像一个丢了魂魄的人,很多时候手捧那封信,呆呆地坐着。对于周艳姿的变化,吴伟民全然觉察不到。

　　终于有一天,周艳姿在吃饭的时候,哇的一声呕了出来,吴伟民才惊觉:周艳姿这段时间瘦得厉害!

　　他内疚地抱住她。曾几何时,身边这个女子给了他如春的温暖,而她,并不比黄丹红差啊!

　　可是,他张嘴说出的话却是:“艳姿,我想去找她。”

　　周艳姿点点头,表情极为平静:“嗯,找到她也好。你去吧!”

　　临去的前一天,他要带她去医院检查身体,说自己不太放心。可是周艳姿坚决地拒绝了。她固执地说:“我没事。伟民,你快点找到她,然后回来见我。”

　　事实上,周艳姿想,如果他真的找到了黄丹红,还会回来见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