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从海南回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夜里我根本无法入睡,偶尔迷糊一会儿,便会梦到小武。小武指着我的鼻子狠狠地骂,你真是一个贪得无厌的小女人,把你的心掏出来给我看看是什么颜色?说着便恶狠狠地伸手过来抓我的胸口,我吓得到处躲藏。醒来,脑门上全是涔涔的冷汗,摸一把,冰凉。
我惶惶不可终日,躲在一处从朋友那儿借来的小房子里,提心吊胆地捱着时间,担心小武随时会找上门来。
小武说得对,我的确是一个很贪婪的女人。之前,在海南,小武第一次看到我,便叫我贪婪的小东西,他说我的眼睛里写满了欲望。
我爱钱,爱到赤裸裸,爱到毫不掩饰。不然,以我二十几岁芬芳的年龄,怎么会不计名分地跟了快五十岁的小武呢?小武有钱。做房地产的小武,能够满足我一切大大小小的物欲,满足我作为一个物质女人的快乐。
遇到小武之前,我是一个歌舞团的小演员,混在一大堆的舞蹈演员中跳舞,或者给哪个歌星伴舞。累得一身臭汗,挣几块微薄的津贴,揣在口袋里,只够上街买两件小饰物。成功和机遇离我那么遥远,渺不可见。是小武在一大堆人中发现了我,然后刻意制造机会与我相识,金屋藏娇,水到渠成。我不爱小武,可是我爱他的钱,所以只好委屈自己。
可惜好景不长,半年之后,小武因为逃税出事,被抓了进去。我坐立不安地等了一个星期,然后做出了一个果断的决定,把小武送给我的房子、车和寄存在我名下的有价证券,全部出手。然后带着那些钱,还有小武买给我的那些名牌,塞满了整整两个箱子,连夜逃回了北方。
我以为有了很多很多的钱,我便会快乐,可是快乐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每天都担心小武会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恐惧像潮水一样随之而来,折磨得我寝食难安。我的快乐因此日渐一日地枯萎。
二
我一改过去张扬的本性,开始低调生活,买了一辆不起眼的白色奇瑞,开着去超市购物,去很远的郊区,母亲的墓地在那里。我常常去找母亲说话,坐在一大片的野花中,我的心灵会有片刻的宁静。
有时也会趁天黑去一家小俱乐部坐一会儿。我担心小武会来找我,所以生活得像一只畏首畏尾的老鼠,专找人少的地方去。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我开车去郊区,走到半路,车子突然坏了,打不着火,猛踩油门也无济于事。我急得不行,下了车,围着车子转圈,就是找不到毛病,气得我狠狠地踢了车子一脚,怎么偏偏就坏在马路中间,身后是一片震天的喇叭。
就是那时,我遇到了钟志远。他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淡淡地笑着对我说,别拿哑巴物出气,我帮你看看吧!我吓了一跳,转回头看他,阳光下,这个男人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样子,清秀又不失阳刚,嘴角牵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我不置可否地点头。他趁机说,如果我帮你修好了,可不可以请我喝杯茶?我没有犹豫就答应了。心想,只要能帮我解除眼前的困境,别说是喝茶,就是要我的钱,我也会考虑的。
那是我第一次遇到钟志远。
男人对冰冷的铁家伙大约是天生的无师自通,钟志远三弄两弄,没用五分钟,便把车子打着了火。他有些孩子气地对我说,看来你要履行诺言了。
钟志远开着他的车,跟在我的车后,我七拐八绕地找了一家小茶馆,地角有些偏僻。北方人不善饮茶,所以街上的茶馆也少见,不知道钟志远怎么会想到喝茶。
我和他隔着桌子相对而坐,茶香在我们中间袅袅升起。聊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喝了两杯茶,吃了几颗松子杏仁,便分手了。
三
我不是一个甘于寂寞的人。白天不敢出门,晚上有时候我会去一个小俱乐部,会员性质的,来来往往就是那几个人,虽然不见得知道每个人都叫什么名字,但是我明白,他们都是和我一样无聊的人。在一起比较谁手指上的钻石大,谁穿的品牌又到了新款,谁又认识了新朋友,聊一些不疼不痒无关紧要的话题。
那天晚上,强劲的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我把杯中一盎司的薄荷酒,仰脖灌了下去,然后摇摇晃晃走到舞池中间,一个人随着乐曲舞起来。
这么久以来,我很少把自己置于这样焦点的位置,我压抑自己不去公共场所,不在人多的地方露面,或许过一段时间后,小武就会把我忘了。
我曾经学过十二年的舞蹈,做过四年的舞蹈演员,如果不是遇到了小武,说不定会成为一个舞蹈家,只是我没有足够的耐心和时间去等待。何况,即便真的成了舞蹈家又如何?我知道我的舞跳得很好,腰身有着极强的爆发力,随着雨点般的音乐,我身体扭动得如蛇一般,妩媚轻灵。
我疯狂地舞动,发丝零乱,渐渐地,身边的人纷纷停了下来,把我围在中间,注视着我罂粟一样盛开。音乐忽然转缓,我像一个突然失去了依傍的孩子,身体慢慢地倾倒下来。然后我遇到了一只大手,非常及时地伸过来,有力地握住我的一只手,而他的另一只手恰到好处地扶住了我的腰。
我回头看了一眼,是钟志远。他出现得恰到好处,多亏他我才没有出丑,我有些怦然心动,回头看他的眼神也有些粘糯。
四
和钟志远巧遇了几次之后,我曾经怀疑他是小武派来的奸细,所以钟志远打电话来约我出去的时候,我都婉拒推脱了。
可每次看到他清纯的眼睛,我便有些好笑,可见人真的不能做亏心事儿,我现在已经到了草木皆兵的地步,精神不能集中,做事常出差错。以至于那天我开车去郊区,竟然在高速路的出口撞到了栏杆上。迷迷糊糊之中摸出手机,我竟然下意识地拨了钟志远的手机号码。
醒来之后,发现手脚都不能动,头上缠满了绷带,胳膊上吊了点滴。看着一滴一滴流下来的盐水,我想我完了,就是有再多的钱,我也不会快乐了。
钟志远去住院部续交医药费回来,看到我醒了,过来捉住我的手,快乐地说,你终于醒了,都睡了两天了,我担心死了。我冷漠地看着他的眼睛,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我摇摇头,他说,我在楼下的饭店订了鸡汤,我去给你取回来。说着他穿上外套,转身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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