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一个熟人说要送她件礼物:“不为什么,我知道你不过生日……”——说漏嘴了吧?熟人凭什么知道她几时的生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只笑笑。过一会儿,熟人说:“我下个月换地区了。”也就是说,见不着了。她心还是动了一下。
人过三十,总得有些演技傍身,她终于学会谛听、微笑或沉默。酬酢间,有些笑话令人厌倦,她顺手解开发圈,长发跌落刹那,空气也有片刻的惊心动魄。她记得大律师丹诺惯于玩弄雕虫小技,对方律师在长篇大论的抗辨,他故意不掸煙灰,让煙灰在煙斗上越聚越高成塔。满法庭的人都走了神,盯着看它几时崩盘,对方说出花儿来,也没用了。——她明白这是“他们”会倾倒的瞬间。
席后,若有男人表示要送她一程,她得体地拒绝:我不想再返场了。表演是很耗心力的事物。
忽然一次,在无聊说笑间遇见他的眼神,灯塔般明亮执着,静静看着自己。她心砰一下:如果爱上,事后可以对自己说,我首先爱上他的眼睛,再是他笔直洁白的牙齿……她及时收住思绪,像大海上的搜救队,拖回随洋潮漂远的船。
熟人就是工作往来认识的,“他们”中的一个,工作更靠谱些,态度更诚恳些;做不到的事不会说,说出口的事都会做到。她不烦他,也就这么多。
他们聊过天,随大部队吃过饭,K过歌。有一次泡温泉的机会,她没去。她没问过熟人的私人状态,也不消问。“中国人过了一个年纪全都有太太。”熟人知道她多少呢?有一段时间,她的事圈子里传得很广,人人都带着“你也有今天”的表情看她的笑话。也没什么。她对“他们”淡淡笑回去:“你们”也会有“今天”的。
做个熟人,真的挺好,做不成也并不可惜,她随口说:“送个包吧。”“什么牌子呢?”“无所谓吧,大的就好。来,记着我的关键词:大,大,最后一个,还是大。”
他没再出现过,她就忘了这件事。半个月后,前台告诉她有快递:那包,确实够大,提在手里沉甸甸,牌子金光灿灿。她留言道谢,他说:“高仿的。”她就心安理得背着去开会,出短差,把它撑得饱饱的,扔在机场的行李传送带上。
终于有一个朋友,忍不住向她进言:“你是第一个我见到,把这牌子背得惨不忍睹的人。”她满不在乎:“假的,仿的。”朋友接过去,摸皮质,看五金,辨标别,最后说:“你怎么知道是假的?”她说:“送的人说的呀。”——“他们”怎么可能给她真实的,无论承诺抑或财物。
朋友把包还给她:“你和那人说,这样的包,一万以下,有多少我要多少。”她目瞪口呆省不过神来,朋友点明了:“限量版呀。”
那时,熟人已自她生命中消逝,只留下一个电话号码:“我不会改号,也不会关机。”她没信过,但是这一刻情不自禁拨了,立刻通了:“……那个包,是真的?”这问题问得真蠢。熟人:“嗯。”她不知道该骂还是该哭,笑得尴尬:“你神经呀。我只是想要一个大包。”熟人:“那个包够大。”“真假对我没区别。”“对我有。我不能给你假的东西。我做不到。”——他在说,他是他,他不是“他们”。
是谁先挂的电话?她想不起了。是自己吧,不想让对方听见哽咽。
她之后再没背过那个包,也谈不上舍不得。也许没衣服配,也许就是没心情……唉。
熟人,从来没说过爱她,或者喜欢。
只是,每个人生命里,都会有一个废物仓库,专门存放对于别人来说只是废柴、对自己却莫明珍贵的事物。这个包,这个故事,从此成为她的废物私藏,概不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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