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还是不爱濮伟
我和濮伟都是有旧爱的人,偏偏念旧是爱情里的流行病,尤其是在琴棋书画堕落成柴米油盐的关口。只是像我们这把年纪的平凡男女,你捅我一刀,我再回送你一刀,以伤口多少来定输赢实在是很不合时宜的事情,所以,现实赋予我们的隐忍,让我与濮伟心有灵犀,相安无事,不越雷池,不触雷区。
毕竟,在合适的时间与地点,遇上了性格和条件都很合适的人,这是多少人踏破铁鞋也觅不到的现世安稳。
不巧,我们的旧爱竟然来到这个城市。
邹季给我打来电话的时候,我正在麻木地按着遥控器,濮伟依惯例在一边打网络游戏。从晚饭到现在,几个小时的时间簌簌流过,我和濮伟没有一点交流。我们灵魂中的寂寞,都很忙。
邹季?
我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成功引起濮伟的注目。
你来这边了……还是老样子……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我们见一面吧。
心尖划过那么一丝微微的疼,我索性关了电视,在濮伟的注视中,摇曳着走向衣柜,我想为明天的会面找一套合适的衣服。
我不爱濮伟,对邹季,也仅是穿越了时光,止步隔岸观火。可是,我有些矫情地想让濮伟因为我对这次约会的重视而心里不舒服,更想让邹季因为我的光鲜而后悔或者遗憾。
我知道,他也不爱我
濮伟直接表达了他想陪我赴约的愿望,尤其当我说,柳芸到时也会出现的时候。
我同意了。
用新欢来刺激旧爱,或者用旧爱来警示新欢,都不是我想要的效果。我想,我可以让他们都知道,我过得很好,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知的将来。
濮伟下班后陪我去逛街,他说我们应该买一些新衣服,看起来他比我更重视这场会晤。他为我买了新款的礼服裙,也隆重地为自己置了一身夺目的行头。
见面地点约在一家私菜馆,这是濮伟的意思。濮伟这点我很欣赏,无论他平素表现出怎样的不修边幅,一旦到了关键时刻,他的气场信手拈来。
我们等了十分钟左右,柳芸挽着邹季款款走来。他们都变了。
记忆中的邹季是从来不穿正装的。他那时有十几条牛仔裤,每一条我都用软毛牙刷细细地刷过。邹季天性浪漫多情,这正是我爱上他的原因。人总是这样,常常去爱自己缺少的那一面,可是,我爱上他的理由,最终慢慢变成了他不能继续爱我的借口,毕业前,他告诉我,天性浪漫的柳芸,才是他的菜。
他们轰轰烈烈地在一起,两个性情同样激烈的人,不顾一切地抛弃了往昔的平淡与舒缓,他们将这疯狂的爱情,冠之以相见恨晚。
于是,与之有关的另外两个人,不得不承担悲情。
我与濮伟本是敌对的,因为我们互相埋怨彼此守不住自己的爱情,以至于害彼此都失去了最爱的人。那天晚上,我和他去南门外喝酒,他哭了,我也是。十六瓶啤酒给了我们行事荒唐的勇气,那天晚上,我们在学校外面的小旅馆里,向彼此打开了身体。
我知道,他是不爱我的。
但是我们却在一起这么多年,除了不爱,我们很合拍。
正如我心里的那些算计,我大概也猜得到濮伟在想些什么。他想让邹季看到他的幸福,为自尊;他想让柳芸明白他已经放下,为解恨;他想让我知道他的选择是我,为现实;他也想让他自己清楚,他释然了,为现世安稳。他还有很多种想法,但是否需要表现出来取决于柳芸和邹季的现况如何。
我和濮伟是一样的。
也许,邹季和柳芸也是一样的。
我们真的特别爱演。
两对幸福佳人,羡煞了谁
邹季挽着柳芸出现的时候,我正偎在濮伟的肩上温柔地微笑。一直到我们站起来打招呼,我也没有抽离濮伟的身体,因为柳芸也没有。
点菜是一场大戏。濮伟把精美的菜单递过去,露出他精致的衬衫袖扣,邹季把菜单递给柳芸,柳芸轻轻地说,我的口味你知道,你点就好了。
柳芸的胃不好,不能吃凉硬的食物,她爱喝雪蛤汤,蒸菜最健康,这家的嘎啦锅是柳芸最爱的特色……
邹季那时只带我吃街边的麻辣烫和烤串,他如今的考究,令我不堪回首,我想,濮伟该安心了,他一直记挂的女人如今被另一个男人妥善保管。可是他依旧受伤,因为没有他,柳芸竟然过得这么好。
所以,濮伟不甘示弱地对我展示着宠爱。
这简直像是我们四个人的一场拼图游戏。六年前,我在邹季的身边,濮伟在柳芸的身边;六年后,柳芸在邹季的身边,而我,竟留在了濮伟的身边。邹季和柳芸带着优胜的爱出走,我和濮伟被动地蹉跎了那么几年。际遇真是不可捉摸。
席间,柳芸约我一起去洗手间补妆。
她忽然问我,你爱濮伟吗?
我努力点头,是的,很爱。
她的笑容里闪过一丝惆怅,然后点点头,从包里拿出一支烟,痴痴地吸着。
我在一边痴痴地看着。
在我们返回座位的时候,我看见邹季露出同样的表情。他后来牵了柳芸的手,濮伟挽上我的。
各怀心事的聚会结束后,濮伟说,我和佳楠结婚时,一定来赏光。
他们齐声说,好的。
我想,还是要继续演下去
那次见面未能改变我的生活。回去后,我们纷纷卸下了伪装,我看我的电视,濮伟打他的游戏,有一天,他忽然停下来,说,应该准备结婚了。
我感觉我被他逼进了思维的死角。我看他的眼神里一定流露出“大家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结婚”这样的情绪。
他说,在一起这么多年,没有不合适,年纪越来越大,越发想有个家了。
我点点头。
其实是他对柳芸彻底死心了吧。他没有看到柳芸吸烟时那种痴痴的眼神,却感受到了邹季对我的怀念与不舍。所以,结婚是他最好的选择。
你真的爱我吗?我这样问他。
濮伟想了很久,说,爱吧。就算现在没有,以后也会有,爱是一种习惯,是在不经意间养成的。
在筹备婚礼期间,我回老家取户口本。妈妈退休后被医院返聘,来找她做手术的病人很多。那天,我等了一个小时,妈妈才回来,她在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大声支使爸爸给她拿拖鞋。
妈妈后来看到了我,略有愣神,但最终会心一笑,没说什么。
我想,她是在那一瞬间决定对我这个成年的、即将婚嫁的女人露出她婚姻的真实面目,他们的生活并非外人想的那样。过去每年寒暑假,包括我不能寄宿学校的那些日子,也只有那些日子,妈妈温柔而软弱,爸爸是个不折不扣的英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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