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与不爱都会疼

  一

  

  梓晴在火车上认识沈城北。

  夜幕低垂,荒凉的月光蔓延成伤。她怀里揣着一大包钱,没有睡意,那是高扩的钱。

  她和高扩好了三年,可是,他在他们相识第三年的纪念日,带了别的女人回家。

  梓晴当时出差去了,想给高扩一个惊喜。很老套的桥段,落在自己身上,梓晴有点傻,感觉自己的身体和心,一起沉入了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

  想到这些的时候,梓晴就瞄一眼怀里的包包,那里是高扩这些年的所有积蓄,一共是二十万。这钱是灵丹妙药,缓解了梓晴的疼痛。

  如果不是隔了门,听到高扩许诺给那个小妖精买房子结婚,梓晴几乎忘记了高扩放在自己这里的银行卡。

  她去银行排队,将二十万全部取出来,沉甸甸的一袋子。她将那些钱抱在怀里,冰冷又坚硬,新崭崭的,映衬着自己的爱情,那么旧了。

  第二天晚上,梓晴就抱着这一堆钱,好像抱着自己三年的流水时光。然后,她随便坐上一列快车,将生活了三年的小城和高扩,一同扔在了心灵最深处。

  漫无目的,唯一的目的是离开,无论到哪里。

  后半夜,车厢里已经睡倒一大片,昏黄的灯光如旧时光,一点点晕开记忆——忽然觉得胸前一紧,一双手已经环过来。

  流氓,抢劫犯!梓晴脑子里蹦出这几个词,手已经甩出去,肌肤与肌肤凶狠相触,摩擦出一个清脆的耳光。果然是一个人的脸,昏黄暗淡的车厢里,这一声响非常清脆,好几个人开始睁着眼睛搜寻。

  梓晴转过脸去,发现身边的椅子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一个男人,五官分明如画那种,线条硬朗,眼风撩人。

  男人很不满意,悄悄低下头附耳说:你睡的那样子,我只是想把手绕过去帮你关窗子而已。现在,轮到你收拾残局,我可不想让人当成吃豆腐的流氓!

  他,就是沈城北。眼神温暖,笑容干净。是杂志的摄影记者,四处游走,专门拍摄美丽的风景。

  

  二

  

  第二天,沈城北跟着梓晴下了车,那地方是一个不知名的小镇。旧巷子,青石墙。三两家小店,四五棵树。虽然是深冬萧瑟,梓晴还是想起了小时候看白话聊斋,婴宁住的那套院子,那么静谧出尘,惹人驻足流连。

  梓晴住了二楼的小单间,沈城北住隔壁。

  北风漫长而凌厉。梓晴将那些钱在床上铺了,一张张反复看。唇角挂一抹笑意。高扩应该焦头烂额了吧,他还有心思在温柔乡里缱绻吗?到底是钱重要,还是情重要呢,可怜的高扩!

  沈城北伴着北风来敲门,梓晴穿着棉睡衣去开。他说:我来陪陪你。梓晴不言语,默默将面前的钱归拢,一点点收进包包里,沉甸甸放在枕头下面。

  沈城北说:以后不要当着别人的面把钱拿出来,很危险的。不然这样吧,明天我带你去存起来,办一张卡,这样安全又方便。

  梓晴低头说:我喜欢看着这些钱,真实地摆在面前。我不要卡,卡太冷。

  沈城北说:是你的心冷,我给你暖一下吧。

  梓晴的一句“不用”还没有出口,沈城北的唇已经堵了上来,她正要出口的话,像一朵迎了风的花儿,呼啦一下就开了。梓晴注视着沈城北的眼睛,他的眼帘覆盖下来,一抹怜惜一抹火热一抹陶醉。

  梓晴醒来的时候,已经阳光普照,被子很厚实,沈城北的怀抱格外温暖。

  她轻轻拨开他的手,低垂下眼睛,注视着这个好像是突然从哪里冒出来的美男子,有着尼斯湖一样深的眼睛,书上说,拥有这样眼睛的男人是深情的。

  

  三

  

  以为寂寞男女,一夜情断。没想到沈城北也留了下来,每天拉着梓晴的手,四处去寻访风景。原野上一棵栖了寒鸦的树,或者是谁家里伸出窗外的一朵迎春,嫣黄耀眼,如雪后阳光。她的手攥在他的手心里,有着湿漉漉的温暖。

  他给她照相,阳光在眼前跳跃,清冷而干净;他借了厨房给她炖汤,银耳莲子百合,都是从镇上的小超市买来的,清香甜腻。有时候会疑惑,他是谁?来自哪里?为什么固执地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像一个认真的裁缝一点点修复着她心上的裂痕。

  只是,旧伤难愈,时不时会疼,高扩并没有跟来追查这些钱,那么,他是认可了这种赔偿方式吗?梓晴的心是冷的,眼窝却是热的,她多么希望高扩能借着这些钱的机会来寻找她,像往常那样,将她裹进大衣,用下巴轻抚她的发。可是,他一直没有来。

  沈城北一直没走,他们又一起去了很多地方。梓晴一直提着她的小包包,那里面是高扩的全部家当,也是自己的全部怨恨,她不想去存。她要看着它们,在她每个疼痛的时刻,幻化成花。

  沈城北来自南方的某个小城,因一场情殇四处游走,以为自己是杨过,这辈子独爱小龙女,没想到,却逃脱不了烟火男女的宿命,只为一刹那心动,便也可期许终身。末了,他附耳对梓晴说一句:我爱你,愿为你停留。

  此时一阵风过,吹落了树梢上几点积雪。梓晴笔直站在冰雪里,黑色驼绒大衣,颈间墨绿长围巾,缠缠绕绕一个相思扣儿。她想的是高扩。高扩喜欢雪,他们会在第一场雪之后跑到公园里堆一个大雪人,手冻得通红,梓晴会很不讲理地将冷手伸进高扩的大衣领子里,高扩猝不及防地在公交车上尖叫,车上的人,一起扭了头来看他们。

  那天晚上,沈城北准备了酒,两个人慢慢喝。沈城北将她裹在怀里,一遍遍吻她的额头,热气四散氤氲。梓晴很快就喝醉了,那个夜晚,又回到眼前——她打开门,发现高扩怀抱里有一个女人,两个人环在一起,像两条干渴的鱼。

  有时候我们忘不掉,是因为那一刹那的疼痛太过刻骨铭心!

  高扩,高扩!梓晴醉倒在沈城北的怀,心里,很疼很疼。

  

  四

  

  第二天早上,天晴得很好,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扎得眼睛疼。沈城北已经不在。可能是去买水煮鱼,因为梓晴记得自己好像说过,她想吃他做的水煮鱼。

  梓晴打开手机,高扩的短信呼啦啦一股脑儿滚进来,一条接一条,无非是一句话:你在哪里?

  我在哪里?她拿了他的钱,不辞而别有多久了,一个月,还是两个月?

  时光那么漫长,梓晴想象着高扩气急败坏的样子,心里有了一丝丝的疼。她和他在一起的这些年,他总是那么节省,三年都没有买一件衣服,只是赚钱,赚钱,然后交给梓晴存起来,他说要用自己的努力,给梓晴一个温暖踏实的未来。可是现在,他拿走了她对爱情的全部憧憬,她拿走了他辛苦积攒的所有钱,二十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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