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流泪

　　他是一位父亲，一位文盲。妻子因病去世后，他在1992年夏天带着8岁的儿子小强到南方的特区打工。由于人生地不熟，他一时间没有找到工作，父子俩在桥洞下、草地上睡了两个多月。

　　一天，两名中年男子用脚踢了踢睡在地上的他，问他是不是找工作，他没有理会，两人给了小强两元钱就走开了，第二天又给了两元钱。第三天，两人又来了，说可以帮忙介绍一份工作，他非常高兴，背着行李，牵着小强跟着两人出发了。

　　到了工地，一人照看行李和小强，一人带他去试工，可是在工地上转了一圈后，他却找不到那名带路的男子。他感觉事情不妙，急忙返回，却发现儿子和行李都不见了，他后悔莫及。从此以后，穿着红色背心和一条长裤的儿子成了他永久的记忆和心痛。

　　矮小、瘦弱的他一边找工作，一边寻找儿子。多次遭拒后，他终于在一位老乡的帮助下找到一份工作。老乡和他同吃同住，他把积攒下来的钱交给老乡，委托老乡帮忙到银行开户，老乡非常热心，很快给他办妥。他坚信儿子还在附近，只要有空就四处寻找。

　　年末，老乡返乡了。老乡走后，他失去了工作。每次找工作时，对方看到他的身板就没了兴趣。他到银行取款时才发现，开户名是老乡的，里面的800多元钱都被老乡取走了。

　　从此以后，他靠捡垃圾过日子。衣服是捡的，鞋子是捡的，煮饭的柴火是捡的，甚至连煮饭的炉子、锅，吃的蔬菜都是捡来的。租住的一处老屋透着天，他用那些别人扔掉的废品组成了一个“家”，10多年来一直住在那里。

　　看到别人扔下的饭菜，他捡起来就吃，捡不到就饿着，忍着。他住的地方离厕所很远，有时身体吃坏了，不停拉肚子，还没跑到厕所就拉在了裤子里。有一次中暑，他一个人躺在老屋里，等到四五天后醒来，才发现自己还活着。有病时，他扛着，忍着，舍不得花钱。卖掉废品换来的钱，他用来找儿子，周围市县的城镇和村庄他一个挨着一个地打听。有时坐车，有时步行，风雨无阻。

　　“如果能找到，小强也该结婚了，做父亲的不能没有表示。”他说，想攒点积蓄，等找到儿子后，给儿子娶门亲。去年春节，他买好了火车票准备回老家看看，把十多年积攒的4850元钱绑在两腿上，本以为这样安全了。没想到他在火车站再次被骗，多年的积蓄全都掏给了别人，回家的计划也泡汤了。发现上当后，他一病不起，一个人闷闷不乐，两三个月都没有缓过劲来。

　　“流泪，一个人流泪。”每到儿子的生日，他都非常伤心，“要是在身边，多好啊。”随着年岁的增长，他对儿子的思念也越来越强烈，说着说着，他眼圈就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即使他不认我，我也不怪罪，我只想看他一眼，”他说，“只要他生活得好就可以了。”

　　他叫林全铁，江西上饶人，我的一位采访对象。采访结束后，他把我送出门，看到路边有一个矿泉水瓶子，他急匆匆走过去，弯腰捡起瓶子，倒净水，才回头和我说再见。“我现在最想看到的除了儿子，就是垃圾。”他说。

　　父爱如山，但不是每一份父爱都惊天动地，有时，只是一份无法预知未来的坚守，这份执着，这份爱，让我们心痛。

　　（喜洋洋摘自《联谊报》2010年12月7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