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中的老人

  刚过七月,接到一家杂志社编辑的电话,邀请我去一个海滨旅游胜地参加笔会。

  惊喜之余,不免心生忐忑,一是担心到了外地,晚上睡不着觉:二是我已经有十几年没出过远门,害怕一到外地就找不到东南西北。于是把安眠药与地图全部带上。家人把我从县城送到了火车站。目送家人离开,我有一种孤独无助的感觉。心悬着,手捏着火车票,挎着旅行包,在车站的大厅眼神游移地寻找候车的座位。

  “你是到北京的吧?”一个头发灰白、脸颊黑瘦的大妈轻声问我。虽然家人一再叮嘱我在外不要轻易和陌生人搭话,但面前这位态度和蔼的老人还是让我顿生亲切之感。

  “是啊!”听到了我的肯定答复。她慌忙拿下了放在座椅上的行李:“你坐这儿吧!我也是到北京的,一路!”

  听到老人也是去北京的,我的心似乎一下找到了着落。我挨着她坐下。

  她把手伸了过来。

  “你要干什么?”我警惕地把身子向后仰。

  “别紧张,我是想瞧瞧你的火车票。看看我们是不是一个车箱?出门在外不容易,大家彼此可以相互照顾。”

  我犹豫了几秒钟,还是把车票递给了她。

  “你的票是软卧啊,我是硬座l软卧车票太贵了!你们年轻人真会享受!”

  看到我脸色有些尴尬,她又问我:“你出来干什么?”

  “开笔会!”

  “笔会是什么会?”

  “是喜欢写作的人开的会。”我怕说出作家两个字,她也听不懂,更怕她无休止地问下去。

  “哦,这个我知道,那你是作家啦!”她竟然知道的很多。“我以前看过莫言、王蒙的文章。写得真好!你和他们是一样的作家吧?”

  我有些脸红:“您说的这两位都是大作家,我只是普通的文学爱好者罢了!”

  “是吗?我年轻的时候也是文学爱好者,也写了一些东西,但最终没有坚持下来。”她语气里充满了惋惜,“你可别和我一样啊,要坚持下去!”

  我点了点头。

  “你替我看着行李,我去趟厕所。”刚走两步。她又转过头来。压低声音,“这个手提包你也替我拿着,里面有五百元钱啊!”

  没想到她竟然这么信任我这个和她只有一面之交的人。

  待她回来之后,我要去买矿泉水。也把旅行包交由她看管,已然把她看成自己的一个亲人。

  她显然是一个多话的人,我的少言寡语丝毫不影响她谈话的兴致。

  “我去北京是打工的,给人家做家务。从三十多岁起,我就没停过,天南地北地跑,快跑了近三十年了。这两年,感觉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也不知道还能在外漂几年?”

  “您年纪大了。不应该再往外面跑了!该在家里享享清福了!”我看她有些伤感,劝慰她。

  “不行啊,我不想待在家里。你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况。我和家里那口子,自年轻时起,就时常吵架,我想离婚,又怕别人笑话,我就开始出来四处打工。以前家中有女儿,我还惦记着,现在女儿嫁到了外地。家里更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

  “那您也不能永远不回家啊,总有走不动的那天!”我的话对她而言显然有些残忍。

  “走一步算一步吧!”她叹了口气,“你不知道,我从十八岁时就当了民办教师,后来有招工的机会,我就进了工厂,结果干了几年,工厂倒闭了,我就下了岗,而当初与我一起当民办教师的,最后都转成了正式教师。人都说我倒霉,其实,我真没感觉有什么可惋惜的,我靠自己的双手挣钱养活自己,虽然没有发财,但感觉自己生活得还不错。不仅没有饿肚子,反而有了四处走走看看的机会。如果我天天活在过去。后悔这后悔那,那我还不得憋闷死!”

  老人的一番话,让我肃然起敬。最近几年间我时常陷入对工作环境、生活状态的抱怨之中,哀叹自己没有抓住曾有的机遇。老人的胸怀和生活态度让我有了醍醐灌顶之感。

  “对了,我听说现在的大学不限制学生的年龄了吧!”看到我久久不说话。她再次引出话题。

  “是的!不管你多大,只要你能考上,都可以到大学读书!”

  “我现在知道,我走不动的时候,该干什么了!”老人的眼睛闪出一丝光亮。“我要复习考大学!”

  “什么?您要考大学?”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的,我要考大学!这是我年轻时的梦想。”老人坚定地回答我。

  正在此时,去北京的火车开始检票了。

  人潮拥挤,我们还没有道别,她很快消失在我的视线之中。

  我在心中祝愿这位在风中飘摇的老人,能像蒲公英一样享受到飞翔的快乐。我仿佛看到了她坐在大学校园里的课堂上,正在和年轻人一起聚精会神地听老师讲课。

  编辑 杨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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