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希小小说两篇

恼人的空气
　　迷人的雪山，美丽的冰川，澄澈的湖泊，辽阔的牧场，黛青色的山峦，原生态的丛林……花香鸟语，蓝天白云，清新纯净的空气沁人心脾……一踏上新西兰的国土，旅行团的成员就眼前十分亮堂，飘然欲仙。
　　可忽然，有个英俊健美的年轻小伙，竟感到呼吸困难、四肢乏力，跟着便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救护车呼啸而至，十万火急地将小伙子送入当地一家大医院。
　　抢救工作争分夺秒地进行，各种相关的检查都做了，就是找不到病因所在。医院又召集该院最权威最出色的专家会诊，小伙的病根依然无解。院长愁眉不展，慌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他是中国人！”一直守护在病床边的旅行团团长终于急中生智，“我们团里就他一个中国人！而其他成员都没事！”
　　“中国人？”院长稍一凝神，很快茅塞顿开，“有了，赶紧弄瓶汽车尾气来！”
　　“汽车尾气也管用？”在场的医护人员都惊问。
　　“是啊！”院长有些得意，“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他是中国人，当然只习惯中国的环境，特别是中国的空气。中国的空气是怎样的？被汽车尾气等严重污染了呗！而我们新西兰，自然生态原始，空气纯净得……”
　　还是有人觉得太滑稽，一个劲儿地摇头。
　　“时间就是生命，救人高于一切！不要犹豫，赶紧在病人的鼻孔里插导管，输送汽车尾气吧。出了事，我负责！”院长拍着胸脯施令。
　　果然，导管一插入，刚嗅到汽车尾气的小伙就开始萌动;输气持续片刻，小伙慢慢睁开了双眼;再输入一点，小伙便伸腿举胳膊，精神焕发了。
　　俨然上了天堂，小伙贪婪地深吸一口汽车尾气后叹道：“哎——好哇，真好！”
　　“可我——”当小伙发现自己正躺在病床上时，便问，“怎么到了医院里？”
　　“你一下飞机就晕倒了，医院刚刚把你抢救过来。”旅行团团长回答。
　　“咋啦？”小伙红着脸从病床上一下子坐起来，“快给我拔掉输气管，我是来新西兰旅行的！”
　　院长抱臂而笑：“你最好回中国吧，新西兰的空气含氧度太高，你适应不了。”
　　“适应不了？”小伙不信，一把扯下插在鼻孔里的导管。
　　很快，小伙又昏倒了。
　　“赶紧插导管，输汽车尾气！”院长立马吩咐。
　　尾气一输，小伙又苏醒过来。
　　“怎么样？你还是——回中国吧？”院长和颜悦色。
　　小伙却不甘心：“我千里迢迢地来到新西兰，美景还没看够，就让我打道回府，是不是——太残忍了？求你们想想办法，成全我的梦想吧。”
　　“那——”院长略一思虑，便道，“要不，医院再给你几瓶汽车尾气，你沿途带上，只要不舒服就把导管插在鼻孔里。”
　　“好嘞……”小伙子兴奋地一口应允。
　　决 定
　　父亲梁积财是市领导，业余时间喜欢舞文弄墨，特别爱写散文随笔。每年召开全市反腐败工作会议时，他做报告都会引用“清水出芙蓉”“篱笆扎得紧，野狗钻不进”等语句。
　　儿子梁积钱为县领导，业余爱好是打牌赌博。每次一上牌桌，就有县直科局和乡、村领导故意输钱给他。
　　当然，他也削尖脑袋输钱给省领导（此之谓“炮打隔山”）。他感觉打牌赌博不错，使得钱名正言顺，能搭起升官发财的桥梁。
　　“书中自有黄金屋”“腹有诗书气自华”……父亲劝儿子业余时间也读读书写写文章，使自己成为儒官。
　　儿子却不屑一顾：一者，读书广了练笔多了，自己的性情受到陶冶，可能会崇德、向善、爱美。而现在，心不狠手不辣者有几个还能升官？二者，读书郎写书人都很清贫。莫言是中国有史以来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人，莫言有才能写吧？可莫言又怎样？他的经济状况绝不如一个会经营的县领导，也许还不能和许多乡领导甚至村官相比。说句不好听的，他梁积钱读书写作的本事要真能达到莫言那地步，岂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三者，写作是件苦差事。挑灯夜战、劳心伤神，筚路蓝缕、孤独寂寞。除非脑子进了水，这时代谁还会读书为文？
　　所以，儿子誓死不沾书本之边，誓死不写他妈的狗屁文章！父亲很生气：我不也读书写文章吗？我还是厅级领导哩！经济上我比谁寒碜？难道我脑子也进了水？
　　可父亲，你那是先当市领导，而后读书写文章啊！你读书写文章只是附庸风雅吧？我不信写文章能给你挣来多少钱，即使挣来了一点点，也是做官的面子和影响换来的。至于你还能不能升官，我看可是不好说。儿子辩答。
　　父亲说服不了儿子，只好睁只眼闭只睁，听之任之。
　　后来，父亲忽然因贪腐问题东窗事发而锒铛入狱，法院判了父亲11年有期徒刑。
　　开始，儿子还真的出了身冷汗。但很快，儿子就心存侥幸了，觉得现在贪官多如牛毛，真正能受到查处的屈指可数，偶尔受到查处的也只是运气差到了极点的倒霉蛋。
　　可儿子每次去监狱探视父亲，父亲还是不厌其烦地教儿子业余要读书写作，儿子却依然听而不闻。
　　没想到一年后，因出了本随笔集《狱中杂记》，父亲被减刑一年;再一年后，因出了本散文集《朝思暮想》，父亲又被减刑一年。
　　你看你看，儿子啊，出书不仅可以减刑，据我了解，职务犯罪人员通过狱报或狱外报刊发表文章，每篇根据报刊等级还能加0.5至1分，积累到一定分值也可申请减刑呢！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有天你也……父亲语重心长地教育他。
　　父亲在狱中接连减刑的消息和发表文章也可加分减刑的政策对儿子的心灵产生了极大的震动。儿子想，现在反腐肃贪之网似乎越拉越紧，万一有朝一日自己不幸入狱，判刑之后减不了刑，岂不是……这么一思忖，儿子终于决定：哪怕挤出百分之一的闲暇，也要咬牙读读书，写写他妈的狗屁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