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心的娘

顺子第三次走出高考考场的时候,长舒了一口气,这次他心里终于有了底。也是命运跟他作对,前两次一到高考的时候,娘的病就加重。顺子在考场上老想起娘,精力老是集中不起来,所以考得一塌糊涂。去年秋天,狠心的娘抛下他们父子两个到那个遥远的地方去了。悲痛过后,顺子又去复读了。爹硬逼着他去的。

　　过年的时候,爹领进家一个死了丈夫的女人,还带着一个五六岁的女儿。顺子不喜欢这个后娘,天下哪有人喜欢后娘的?顺子不喜欢这个后娘,还在于这个后娘长得丑,长得矮,不像自己的亲娘,要身材有身材,要模样有模样。

　　顺子不乐意,但顺子不说。顺子心疼爹,爹需要女人照顾。可有模有样的女人谁会到他家来,娘的病让他们家欠下了很多很多的债。顺子不喜欢后娘,还在于后娘的心狠。后娘过了门就让爹把烟戒了,爹吸了二十年的烟,烟瘾很大,爹的烟戒得很痛苦。

　　后娘的心狠还表现在从不给那个他不同父不同母的妹妹哪怕是一毛钱的零花钱。五六岁的孩子,正是贪嘴的时候,那个带过来的妹妹只能看着同伴吃零嘴在旁边流口水。顺子有时候看不下去,偷偷给那个妹妹几毛钱,后娘知道了对妹妹一顿好打。

　　过了年,爹就去深圳打工了。爹说娶这个女人就是为了让她在家种地照顾家,自己好去打工挣钱还债供顺子上学。顺子的学习很紧张,几乎天天都在考试。每隔半月,后娘会给他送来生活费。有时候多些,有时候少些,但很准时。后娘来送钱的时候,还想给顺子洗衣服,顺子不让。顺子总是催她快走。她总是骑自行车来,来回要走百十里的山路,顺子不想她有什么意外。

　　顺子借了一辆自行车,带着行李和衣服回家去。顺子并不想在家呆着,爹不在家,和那个女人和女孩又没话说。顺子想回家打听一下爹在深圳哪个地方打工,他要去找爹打一个月的工。顺子到村口的时候,天已黑透了。顺子想家里也不知道被那个女人弄成什么样子了。顺子到家门口时,没有看到屋里有灯光。顺子以为她们睡下了。过去一看,门锁着。

　　顺子到了叔家,想问问家里的人哪去了。叔也和爹一起打工了,可是叔却在床上躺着。顺子问,叔,你啥时回来了?我爹呢,他回来没有。叔见到顺子,想坐起来,婶忙按住叔。顺子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劲儿了。婶哭了起来。

　　顺子说,叔,婶,出什么事了,你们快说啊。叔哭着说,我们在深圳干拆旧楼房的活儿。刚干没多久,就出事了,我和你爹还有另外三个民工被一堵墙压在了下面。当场死了两个,你爹重伤,我的腿折了。你爹的伤很重,眼看不行了,你爹说想见你。可是,你后娘不让,说怕影响你前途。你婶想让你来,她给你婶跪下了,苦苦求我们不要让你来。我以为她想把你爹的抚恤金独吞了,说”你和我哥没办结婚手续,你没有继承权” 。可她说除了给你爹办事的钱,她一分钱不要,全留给你。她说到做到,抚恤金全给了我,让我替你先保管着。办完你爹的丧事,她就领着她女儿回了她原来的家。她还嘱托我好好照顾你。她怕我们给你送生活费你会起疑心,这几个月她还是自己去,也不要我的钱。她给你的钱都是她打零工挣的啊。唉,这女人心地倒不差,就是命苦啊。

　　顺子跑到爹的坟头,痛哭了一场。顺子又跑到邻村后娘原来的家,把门擂得咚咚响。顺子哭着喊,娘,娘,走,跟我回家。后娘也哭了,顺儿啊,你回吧。俺不会拖累你,那十几万块钱够你上大学了。顺子喊,娘啊,你和我回去吧,我永远都会孝顺你的,你就是我的亲娘。

　　后娘说,顺儿啊,你的心意俺心领了。俺的命赖啊,克夫命啊。要不是俺,你爹说不定也不会死的。顺子说,娘,我给您跪下了,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后娘终于把门打开了。两个人抱头痛哭了一场。后娘说,你看,你妹妹也睡下了。你先回吧,明天娘再回。

　　第二天,顺子左等后娘不来,右等后娘不来,就又跑到了后娘家。可是,家里已经没有了后娘的影子。顺子在门前找到了一张纸条,是后娘歪歪扭扭的字体:顺儿,能和你做半年母子,是俺的福气。可俺没大福气,不能和你做一辈子母子。你不要找俺,你找不到的。就是找到了,俺也不会和你回去。也别怪俺狠心,俺身上有病啊。要不怎么能撇下你不管呢。别操心你妹妹,我快不行的时候会把她安排好的。你有事多找你叔商量,自己照顾好自己。俺走了。

　　顺子泣不成声,娘啊,狠心的娘啊。到天涯海角我也一定要找到你。

　　(责任编辑 徐曦 xuxi1133@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