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湖不大,但却诱人。它居于小山旁边,水多的时候,它就自觉地漫溢出去,从较低的一侧流向山下的田野里。在它缓缓的流动过程中,形成了一道优美流畅的瀑布,阳光下闪动着白亮的水雾。
小湖水质很好,清澈见底,波光粼粼。夏天,这里时常聚集了一群群的男人或女人,各自占领自己的阵地,自由酣畅地游水嬉戏。到了冬天,小湖非但不寂寞,反而更加热闹。
每年,镇里都要在这里举行为期六天的冬泳节。开幕那天,十里八乡的人们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个小湖挤得水泄不通。人多就要吃饭,就要喝水,还要顺便买些小东小西。于是,卖饭的来了,小商小贩来了,来此旅游观光的人绳串般络绎不绝,成为小镇经济发展的一个亮点。
可今年,小湖的冬泳节却要取消了,不办了。已经为冬泳节忙乎了许久的商人小贩,备战了一冬的冬泳爱好者,包括爱看热闹的全镇群众,对此十分不满。他们选出代表,去找镇长讨说法。
代表们走进镇长办公室的时候,镇长的对面坐着教授。
教授是前年来到镇上的,说是来研究这个火山湖的。他就住在小湖边一个农家,经常在小湖边坐着,一坐就是大半天,盯着清澈的湖水,老僧入定一般。有时也和人谈谈聊聊,在小本上记些什么。
镇长和教授正争论着什么,已经有些面红耳赤了。听了一会儿,人们终于明白,是教授不让办这个冬泳节了。他说,根据他的研究发现,这个死火山很可能要发作,再次喷发。
代表们哄一声笑了,说,屁,几百上千年了,火山喷发了吗?没有,你说它喷发就喷发了?一年一度的冬泳节让你一句话就给搅了?
镇长也处于两难之中,他既不愿放弃难得的商机,又不愿真如教授所说,在举办冬泳节的时候出事。他知道,诚如教授所说,一出事就是大事,人命关天的大事。到了那时候,别说镇长干不成,项上人头能否保住还两说着呢。思虑再三,镇长做出了延期举行冬泳节的决定。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镇长很痛苦,冬泳节的收入在小镇经济收入中占有举足轻重的分量。
五天过去了,火山没有喷发,而且连一点喷发的迹象也没有。水依然那么清澈,阳光依然那么明媚。一句话,天还是那个天,地还是那个地,湖也还是那个湖,狗屁情况也没有。
人们骂教授虚张声势,骂教授胡说八道,骂教授白吃干饭,耽误镇上冬泳节的举办。人们迫不及待地找到镇政府,要求尽快举办冬泳节。
镇长被逼无奈,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他说,今年的冬泳节镇上是不会组织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谁都看得出来,镇长是允许的,但他又没明确说出来。这就是领导的说话艺术。
群众自发组织的冬泳节如期举行。镇上领导虽然没人到场,却并不比往年逊色多少。一大早,人们便从四面八方赶来,涌向小湖,各自占据有利地势,热火朝天地做起了生意。冬泳爱好者更是意气风发,做着下水前的准备。
教授早已来了,他从这个路口跑到那个路口,劝阻着进入小湖的人们。他说,这样是要出大事的,要死人的呀,火山一定会喷发的,就在这几天呀!
人们嘲笑教授说,10天前就听你说过这样的话了,火山喷发了吗?没有。我们倒想问问,你教授到底安的什么心!
口干舌燥的教授焦躁难耐,在湖边走来走去,最后坐在湖边上一棵树旁,盯着生意人,盯着已经下湖热身的冬泳爱好者,泪水刷地一声下来了。
上午十点二十分,教授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正在发令员举起信号枪的那刻,一阵嗡嗡声从地下传来,接着便有一道亮丽的白光从远处飘摇着升上到天上,和云彩交汇在一起。教授头发直立,知道要出事了。他疾跑过去,夺下了发令员手里的信号枪。同时在人群中发疯地奔跑、呼喊:快走,快下山,快!快!
可是,正处于兴奋中的人们没人理他,卖饭的照样卖饭,游玩的继续游玩,还不屑地白他一眼:神经病!
火山终于喷发了,幸运的是,第一次喷发规模不大,在第一次和第二次喷发之间,山头上的人们都撤了下来,只有五六个已然下水的冬泳爱好者被永远地留在了小湖中。
教授被视为小镇的罪人,人们有理由认为,如果不是教授最初的拦阻,冬泳节如期举行的话,不是正好避开了火山喷发的时间?而正是由于他的阻拦,冬泳节才延迟举办,出现了如此不可收拾的局面。
镇上在总结这次事故的教训时,充分地尊重了群众的意见和说法,逐级上报,得到认可,并把材料寄回教授所在的科研部门。
教授临走时见了一次镇长,他说,镇长,你说句良心话,我们俩谁是这次事故的罪人?
镇长说,不是你就是我,不是我就是你。
教授还要说什么,但他终于没说,灰溜溜离开了小镇,离开了那个美丽的小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