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絮飞去时

花儿谢了还有再开的时候,燕子去了还有再回的时候,春天走了还有再来的时候。可是,我的柳絮飞走了呢?杨帆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望着窗外的大柳树出神:柳絮已随风飞去,只余下干枯的柳条儿,了无生趣地垂在枝头上。

　　他刚做了个梦,梦见妻子柳絮狠心地弃他而去。他惶然地伸出手,却扑了个空……

　　好不容易捱过三个月,今天是他出院的日子。当柳絮推门现身的那一瞬间,他飞快地拿起手机瞟了下,她比约定的时间早来了十分钟。倏地,他的心剧烈地抖动起来。他感激地冲她一嘟嘴,身子就势挪了挪。

　　别动!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小鸟,扑楞楞地朝他飞过来,栖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那一刻,他觉得自己幸福死了。

　　她租了一台车,把他拉回到久违的岁月。一踏进那魂牵梦绕的小窝,那曾经拥有过的甜蜜和温馨一齐涌上心头,种种关于未来的遐想层层堆在眼前。

　　接下来的日子,平淡而艰辛。为了早日重返正常的生活,他按照医生的嘱咐,一丝不苟地进行康复训练。

　　一个月下来,他的身体状况却毫无起色。他隐约地感觉到,要恢复从前的健康,其可能性几乎为零。渐渐地,他的训练松懈下来及至后来完全停顿。柳絮见了,忍不住数落几句。谁知他不仅不听从,还发脾气摔东西。

　　先天晚上,俩人大吵了一场。一觉醒来,已是次日上午十点多钟,屋子里出奇地安静,他情知不妙,大声叫唤她的名字。

　　她去哪里了?他习惯性地从枕头下掏出手机,屏幕上提示有短消息,原来是柳絮发给他的:你太让我失望了!我决定离开你……

　　他脑袋嗡的一声:梦中的事终于应验了。

　　你说对了!我就是懦夫!我没出息!他回复完短信,狂怒地把手机摔向墙壁,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

　　从此,这条街上出现了一位拄着拐杖挨家走动的年轻人。街坊邻居们没把他当乞丐看,无论男女老少,不管相熟不相熟,都争先恐后地弄些吃的给他。更让他感动的是,一些好心的大妈大婶,还隔三差五地上门服务,帮他洗衣服,打扫卫生,陪他说话。

　　这个幸运儿就是杨帆。

　　杨帆从小就醉心于登山运动,曾发誓要征服全世界所有著名的高峰。为此,他不顾柳絮的拦阻,毅然放弃了手头的工作,成了一名专职登山运动员。

　　没过多久,杨帆在一次登山途中突遇一股强劲的气流,失手坠下十多米高的悬崖。等到人们发现时,他已不省人事。送当地医院,拒收。转到省城大医院,医生摇摇头便离去了。柳絮含泪恳求,医生说,准备后事吧,别瞎费工夫了。

　　闭上你的乌鸦嘴!柳絮急红了眼,跟医生闹了起来。这一闹,惊动了院长。说来也巧,院长年轻时也酷爱登山动,不免惺惺相惜。经院长出面协调,请来各方专家会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从阎王殿上抢了回来。

　　如今,柳絮飞走了,杨帆别无他法,只得靠街坊邻居的救济为生。夜深人静之际,他常常自问自答:难道我就这样过一辈子吗……唉,没有亲人,又不能工作,连生活都难以自理,又能如何呢?

　　有一回,一位大妈前来帮忙,杨帆有意无意地说,真是太麻烦你们了。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死在荒郊野外的干脆……

　　话刚出口,大妈沉着脸说,小伙子,你别跟我说这死不死的。要知道,死很容易,活下去才难。你连这点困难都战胜不了,亏你还想征服那些个高峰?

　　一席话,说得他无地自容。杨帆是个很要强的人,他想,如果轻易地死了,不仅辜负那些街坊邻居的一番眷顾,更是玷污了自己的神圣理想。于是,他痛定决断,如三月内再无进展,就自行了断。他查阅了各种医学资料,每天坚持不懈地进行高强度的康复训练。不到两个月,奇迹终于诞生了:他扔掉了拐杖,昂然站了起来!

　　当杨帆以全新的姿态展现在众人面前时,确实让大伙吃惊不小。回过神来后,大伙纷纷祝福他。

　　当天晚上,他收到了一条短信:春天到来百花开,柳絮飞去柳絮回。不用说,发信人是柳絮。

　　两天后,她飞回了他的身边。

　　不走了?他说。他心里有太多的话,可是没说出口。

　　嗯,不走了!她说这话时,脸上绽出如花的笑靥。

　　那天夜里,俩人絮絮叨叨,很晚才入睡。柳絮告诉他一个秘密:她临走时,只说自己有事远行,委托大伙帮忙照看,并且一直跟他们保持着密切联系。

　　原来如此!他拍了下脑袋,孩子似的笑了。

　　还有一个秘密,他也许永远不会知晓。当初他出院时,医生对柳絮实言以告:像他这种情况,能挽回性命已经是天大的奇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