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珍妈妈

拉萨湛蓝的天空上，飘荡着大片大片的云，就像手执牧羊鞭的女人，正撵着一群雪白的羊，由东向西，不停地奔跑着。

　　瑞瑞觉得那朵女人样子的云，像妈妈，但更像达珍妈妈。那正是穿着宽松藏袍的达珍妈妈，举着牧羊鞭放羊呢！

　　看着天空中羔羊似的云朵，瑞瑞仿佛看到了自己。瑞瑞觉得自己就是一只奔跑着的羊，一路跑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跑到了德吉孤儿院里。

　　快五岁的瑞瑞，坐在宿舍前的水泥梯上，抱在她怀里的，是一个沾有泥污的布娃娃。午后的阳光静静地铺在德吉孤儿院里，也铺在她的身上。这时候，瑞瑞的想像力就长出了翅膀，她的眼神也被拉得悠长，悠长。

　　“嗒嗒”的声音响起，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从她身旁走过。他拄着拐杖，左腿沿膝盖截去，绑着三角形的不锈钢假肢。男孩冲她笑笑，就转过了屋角。

　　瑞瑞望望他，又望望天，出神，她觉得那个小男孩也是一只羊。

　　这时候，瑞瑞身边响起了一个和蔼的声音，为什么不睡午觉？

　　瑞瑞转过头，看见达珍妈妈正向她走来。达珍妈妈弯下身子，抚着瑞瑞的头，又低声音说了一句，现在是睡午觉的时间啊！

　　瑞瑞没有说话。达珍妈妈将她揽到怀里，说了声，可怜的孩子。

　　大家都认为，瑞瑞不会说话，院里调皮的孩子叫她“哑巴瑞瑞”。

　　那天，瑞瑞来到孤儿院时，领着她的叔叔对她说，去叫妈妈，达珍妈妈！

　　瑞瑞躲在了叔叔的身后，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达珍，没有说话。眼前穿着宽松藏袍，漾着盛满高原红笑脸的达珍，和瑞瑞心中那个时尚的妈妈，模样相差太大。瑞瑞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妈妈是个汉族人。

　　事实上，在那个地动山摇的雨天，瑞瑞在那片废墟中拾起心爱的布娃娃的时候，就发现自己说不出话来了。

　　达珍牵着瑞瑞的手，把她送到了她的床边。

　　夜深，孩子们都睡下的时候，达珍又看见昏黄的灯光下的水泥梯上，瑞瑞独自坐着。

　　达珍又走过去，抚着瑞瑞的头，对她说，孩子，为什么不睡觉？天都黑透了。

　　瑞瑞看看脚，没有说话。达珍问，睡不着吗？瑞瑞点点头。

　　达珍发现瑞瑞的手脚冰凉，就用热腾腾的水，给瑞瑞洗了脸和脚。

　　瑞瑞钻进被窝的时候，身子猛地抖动一下，腿弯曲，整个人缩成了一团，嘴唇颤动得像风中的树叶。

　　瑞瑞的这个动作，引起了达珍的注意。于是，达珍也侧躺在小床上，将双腿曲着，把瑞瑞的脚放在自己腿上。瑞瑞很自然地，把手放进了达珍的胸脯里。达珍笑了，问瑞瑞，妈妈以前也这样吗？瑞瑞点点头。

　　达珍轻轻拍着瑞瑞的背。瑞瑞很快就不抖了。在温暖的气息中，瑞瑞把自己舒展开，在舒缓的呼吸中进入了梦乡。

　　不一会儿，瑞瑞挥着手，踢着脚，嘴里咕嘟咕嘟地响。达珍吓了一跳，她发现瑞瑞并没有醒来。达珍揽着瑞瑞，轻轻地拍她的背，小声说着，恶梦走开，恶梦走开……

　　瑞瑞慢慢平静下来。

　　从那天开始，每天夜幕降临，达珍就会解开自己的上衣扣，把自己弯成一张弓，倒在瑞瑞的床上，用自己的体温，让瑞瑞入睡。等到瑞瑞睡熟之后，达珍才会悄悄地离开。

　　有一次，达珍在雪域幸福茶馆里忙到半夜，回到孤儿院里时，发现瑞瑞还坐在昏黄的灯光里。达珍才意识到，热水袋不管用，瑞瑞已经离不开她了。

　　达珍说了声，被惯坏的小家伙，就领着瑞瑞睡觉去了。

　　陪着瑞瑞一起睡觉，成了达珍的习惯。瑞瑞被恶梦纠缠的现象，慢慢减少。

　　最为可喜的是，在一天清晨，达珍准备叫孩子们起床时，瑞瑞叫了声，妈妈，达珍妈妈！

　　谁也不知道，那天瑞瑞又做了个梦。她梦见地动山摇中，妈妈被压在垮塌的楼房下，她哭着喊着，妈妈就从废墟中飞出来，张着雪白的翅膀，落在地上时，变成了达珍妈妈。于是，她就叫，妈妈，达珍妈妈！达珍妈妈微笑漾在高原红的脸上，身后有道光环，一下子变成了耀眼的白剑……

　　于是，瑞瑞就醒了，正好看见达珍把窗帘拉开，身后耀眼的阳光后铺进屋来，她叫了声，妈妈，达珍妈妈！

　　小屋里，瞬间挤满了孩子们的“妈妈、妈妈”叫声，还有明媚的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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