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奶奶有了手机,是儿子宝库给买的。
胡奶奶像城里的时尚女孩一样,用根绳儿将手机穿起来挂在胸前。胡奶奶将手机挂在胸前不是为了时尚,而是为了能够及时听到手机那头传来的声音,因为胡奶奶耳背,手机放入口袋怕漏接电话。
胡奶奶的手机功能很多,不但有真人真唱,还有拍照、彩信等功能。不过,胡奶奶只掌握了给手机充电和来电接听两种,就这些还是宝库春节回来时,手把手教给她的,就像她当初手把手教宝库使用筷子一样。儿子本来教给她的东西挺多,一来二去,她只记住了接听和充电。现在,手机响了,她就翻开盖子,按那个涂有绿色听筒模样的塑料键,当手机发出有规律的“滴、滴”的鸣叫声,她就取出充电器,一端插入手机底部,另一端插入插座。
胡奶奶的手机唱歌很好听,是个女生唱的,句句歌词都像为她写的一样,听起来很让人动情。有时,电话响起她会故意让它多唱几声,虽然越听越难受,可她还是愿意听,仿佛歌声有魔力似的。
胡奶奶的手机基本上每星期响一次,多是在午夜。那时候儿子和媳妇刚刚下班,就用公用电话给她打来。尽管来电有了规律,尽管干活时很碍事,可胡奶奶还是整天将手机挂在胸前,愿意让它与自己形影不离。
时间久了,胡奶奶就有了某种生理上的条件反射。在每个星期的某个时刻,若手机迟迟不响,那晚她一定会失眠。只有手机唱起歌来,听到儿子、媳妇的声音她才能安然入睡。
三岁的孙子跟她一样,也有了这种“毛病”,电话不响时她和孙子就大眼瞪小眼地静等。渐渐地,孙子有些支持不住了,上下眼皮老打架,他就调抉一个姿势,趴在奶奶膝畔,一边揉眼睛,一边继续等。有时,他会不耐烦地问:“奶奶,手机咋还不唱歌呢?”胡奶奶就抚摸着她的头轻轻叹息,她一边让孙子先睡,一边拿起手机仔细端详,看到手机信号并无异样,这才叹息着放下。
四只眼睛就这样“瞪”着手机,等待它发出好听的声音来。等着,盼着,最后四只眼睛只剩两只半睁半闭了。
手机响了,闭起的眼睛睁开了,被窝里的小家伙触了电似的跳起来。没等奶奶伸手。手机已牢牢攥在自己手里。小家伙翻开盖子便喊:“爸爸,妈妈。”电话听筒里显然没有他期待的声音,几遍喊过,手机依然在歌唱。孩子失望地将手机递给奶奶,奶奶微笑着按了一个键,少顷,小家伙的声音再度兴奋起来。而奶奶却悄悄地揉着昏花的老眼。
好一会儿,孙子将手机不舍地举给奶奶,眼睛上下扑腾着,一会儿瞧奶奶,一会儿看手机,还不断咧着小嘴乐。
那是个酷热的中午,正在做饭的胡奶奶被邻居告知孙子落水了,当她慌慌张张跑到池塘边时,孙子已深度昏迷,束手无策的人们想起120,胡奶奶两手颤抖着却不知该怎么拨,在邻居的帮助下120终于拨通,可结果还是晚了……
夜深了,胡奶奶孤零零地在床头哭。她第一次将手机弃在方桌上。这时,手机响了,依然是那个女子在歌唱:“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
胡奶奶没接手机,她始终哭着,伴着好听的歌谣哭了一整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