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8月3日,中国丹霞申遗成功,那些世人并不陌生的丹霞地貌再次被关注。一种散落于各地的造物奇观,一旦被集中观看,就不再是简单的自然,而是成了一个大地的生命故事,它如何诞生和发育,如何成长和变化,都通过各异的地貌昭示出来。我看过湖南峎山、广东丹霞山、贵州赤水、福建泰宁、江西龙虎山、浙江江郎山等地的各种图片,着实瑰丽、壮观,有人把他们比喻成丹霞地貌的青年早期、青年期、壮年早期、壮年期、老年早期和老年期,从而清晰地描述出了一种地貌的生命历程,这的确是一个地理创见,它暗合了中国人观察自然的那束眼光———自然不仅仅是自然,而是一个生命,一种伦常。
马卡丹的《中国丹霞》一书,握住的正是这一生命线索,以田野考察和人文思索相结合的方式,为我们复现了丹霞地貌的传奇,也由此探究了丹霞文化的底蕴。这样一本全景式描绘丹霞地貌的著作,既有报告文学的科学性和知识性,也有散文笔法该有的飞扬和温润,作者是在观察一座山,也是在和这座山对话,诚如他自己所言:“我走向丹霞的时候,心头总有那历久弥新的激奋,眼中总有那百读不厌的痴迷。”
我能理解这种激奋和痴迷。
在我的老家,也有一座丹霞地貌的名山———连城冠豸山,国家级的风景区,她的壮丽和神奇,在我的记忆里一直如同一个传说。马卡丹正是成长在冠豸山的边上,无数次登爬这座名山,熟悉了她的每一个沟沟壑壑。面对山石如群羊在涌动、如波涛在漫卷,我想,每一个对故土怀有深情的人,都会亢奋和迷乱。
但《中国丹霞》并不止于抒怀和慨叹,我更看重的,是它的实证。马卡丹足迹遍及中国丹霞地貌的各个角落,也搜寻了关于这一地貌的各种研究资料,同时还采访了众多丹霞地貌研究者,他的所有深思和惊叹,都建基于这一实证主义的调查和分析。如果把山比作人,人所要经历的出生、发育、成长、死亡,山似乎也要经历。所不同的是,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但山的生命却是不断地在变化和重生———丹霞山所走过的历程,生动地诠释了美国地理学家戴维斯的“侵蚀旋回学说”,不断衰亡,又不断重生。
在这个生命的蜕变过程中,马卡丹把水和风看作是雕塑大师,是它们塑造了丹霞地貌的苍凉和宽阔。
水和风,这两种看起来世间最柔软的事物,却坚韧有力地参与了一种地理奇观的塑造,或许,这本身就是一个象喻———就如同丹霞文化,潜藏于历史和地理的深处,和壮阔的丹霞地貌比起来,它或许是附着其上、渺小空灵的,但它恰恰是丹霞传说中最有力、最动人的注释。因此,马卡丹说,丹霞是以风景、文脉、剑气伴随着人类的。光以风景论,丹霞山奇则奇矣,却不过是世界地理之一端,然从丹霞中发掘它与道教、佛教和民俗文化之间的关系,并把名人文化、书院文化和寇变文化容纳进来一起考察,丹霞就成了一个历史见证人,它目睹了人类的变迁,也共享着人类的战争与和平,它的存在,超越了具象的山,成了一个想象驰骋的疆域。
马卡丹钟情于丹霞,一方面是因为他从少年开始就迷醉于此山中,另一方面是他在此山里寄寓了自己的生命和情怀。他是大山之子,也渴望持续被这山的阳刚和气势所滋养,他关于中国丹霞的写作,正是他澄明内心、积聚心气的一种努力。
“气之轻清上浮者为天,气之重浊下沉者为地。”在天地之间,有人,有心气,有生命的酝酿和蔓延,而丹霞山屹立千万年,何尝不是在见证天地间一种生命的存在?多少人在丹霞山的阳元石和阴元石前膜拜,那不过是一个简单的仪式,真正能唤起我们对天地之敬畏的,还是人来人往、生死浮沉之后,丹霞的热烈和神奇、静默和坚定。到这时,才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了,因为面对造物奇观,除了惊叹和尖叫,我们还需要保持沉默。
《中国丹霞》一书的可贵之处,正在于它既写出了一个人面对群山的惊叹,也写出了一个人面对自我的沉默。(谢有顺,著名文学评论家、中山大学中文系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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