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弄堂的葬礼

  又在老邻居的葬礼,心情好似茫茫夜空。

  主人是老弄堂老邻居,一生立着走着的人,此刻身影小小,躺在宽大的玻璃罩里,脸小,脸白,裹在素色缎子衣裤中,好似一位卧睡的蜡像。在距离老屋新居十站车程以上的城市一角,我们于哀乐声中,弯腰鞠躬,绕场三圈。

  晚餐桌上,与老弄堂的邻居们,黑头白发,团坐一桌,聊说老弄堂的变迁。弄堂没变,变化的是弄中之人。来去路上,经过其他饭店门口的新郎新娘,想到千篇一律的婚礼场面,闹轰轰的“明星”登场,总是,让人生出无限感慨。

  那时,我们新村的双职工家庭,孩子们胸前都吊着家门的钥匙。老弄堂的高树,都高到了天上。天上,都是鸟雀和夏日的知了。家家户户都是孩子,大大小小,小小大大,一个个都张着相似的脸,在弄堂内跳着橡皮筋,打着弹子,刮着刮批,滚着铁圈。白天,父母们上班。有些人家,有着更上一辈的老人。因为父母的出生地和祖籍不同,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方言叫法各不相同。

  四十岁时,离开老弄堂,转眼在十年以上。那时,弄堂里,父母一辈的人,已被称作为老人,已经没有了更上一辈的老人。前两年,上一辈老人的离走,速度渐渐呈加速度趋势。最近两年,队伍相对稳定。硕果老人,只剩四分之一。

  这次葬礼,主人是只差一点,成为“丈母娘”的老人,同时是小学同学的母亲。老太太早年来自浙江温州,说话“伲里偶里”,让人听不明白,但为人十分忠厚善良。老爱人是离休干部,山东南下军人。这位同学的妹妹,本来张得漂亮清纯。那年,都在二十来岁,大家刚刚进单位。那时,总见她穿着嫩黄的绣花衬衣,坐在自家的门口。在我家两楼上,远近望去,更觉形象婀娜,旋转生情,酷似法国电影里超级女星。那时,他们家住在楼上,我们住着上下两楼。那年春节,是同学母亲的意思,老同学请我去她家吃饭。她在一家宾馆工作,还送了宾馆的微章给我,好几次亲口叫我经常去玩。心跳突突。“我家有个小九妹”,一切来得太快。不过考虑,在一个弄堂谈朋友,将来结婚,感觉怪怪,要被人说成是在外面找不到朋友。再说,一下子改口叫同学父亲为“爸爸”,又是大难。记得最后一次,去找老同学,在他家底楼门口大喊。那时,见两楼的门开着,我在楼梯下,她在楼上房间内,她说要我上去坐坐。我说不了。

  记得逃走时,一路的心里难过,真的难过。

  再次见面,在三十年后“丈母娘”的葬礼上。既然,已经错过,一切都已过去。既然,老同学的父母也已双双亡故,这也是我们能“见”的最后一面。

© 版权声明

相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