刈狼

每到秋天，草原上的人们都要忙着打草。打草就是割草、刈草。现在都实行机械化了，过去主要是靠人抡钐刀。二尺多长锋利无比的钐刀被固定在长长的钐杆上，有力气的人把它抡起来，哗——！哗——！一扫就是一大片。

　　人强不如家什妙。打草的钐刀特别是钐杆很有讲究。一般杨木柳木做成的钐杆都不怎么结实，遇到地面不平时就会闪断。有一种木料做钐杆最好，那就是紫桦木。这种钐杆既结实，又轻便，打草的汉子往往以拥有紫桦钐杆为骄傲。

　　钐刀不仅用来打草，而且可以防身。上世纪六七十年代，草原上狼多。如果你扛着一把钐刀在路上走，即使是孤身一人，狼见了也会躲得远远的。我的表哥石虎子当年就曾有一把紫桦钐刀，但是他却为此险些送了性命。

　　石虎子是个打草高手，每到秋天，他都会应邀到草原去帮助蒙古人打草。每次回来不仅带回钱，还带回奶豆腐、黄油等蒙古人的食品。但是那一年，他回来的时候却几乎变成了傻子。送他回来的蒙古人用不大流利的汉语，讲述了一个惊心动魄的故事。

　　那是太阳压山的时候，石虎子仍然在抡着他的紫桦钐刀打草。附近不见一个人影，寂静的草原上只听见他打草的声音一下下地响着。在他的身前身后，高高低低的杂草被整齐地刈倒，并形成了一个个很好看的趟子，内行人一看就知道这活计干得地道。石虎子又打了一趟子草，直起腰身喘了口气，准备收工。这时借着落日的余晖他忽然看见，大概有五六条狼正从他的附近经过。石虎子起初也有点害怕，他冲它们举起了钐刀。那些狼本来也不是冲他来的，一见钐刀立即加快脚步逃跑，这倒使得石虎子勇气大增。他忽然想到在草原上打到狼是有奖赏的，而且他又想到自己使的是紫桦钐杆，于是他居然举着钐刀追了过去。

　　狼也不是好欺负的，而且也是有尊严的。它们跑了一阵竟然停了下来，转身冲他呲牙咧嘴，意思要把他吓退。但是石虎子依仗紫桦钐刀在手，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就像打草一样把钐刀抡出去，也没觉得怎么费劲，但见前面那几只狼的前腿都齐齐地断了。剩下两只刚要跑，又被他左挥右抡一通砍，结果这一群狼至少都缺了两条腿，纷纷倒在地上哀号，样子十分凄惨。石虎子却乐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钐刀这么管用，眨眼就打到五六条狼，看来打狼并不比打草难到哪里去。

　　石虎子正想上前去结果群狼的性命，却见它们一起嘴巴扎地，发出一种呜呜咽咽的怪叫声。石虎子正在惊异，猛然听得什么地方传来狼嚎声，石虎子感觉不妙，收起钐刀想走，却已经晚了。眨眼之间，就有十几只狼旋风一样冲来。石虎子也不含糊，他大喊了一声：来吧！又把钐刀抡了起来。紫桦钐杆果然是好家伙，它有时碰到狼的身上，如果是杨木柳木很可能就断了，但是这钐杆怎么打也不断。群狼还没有弄明白怎么回事，就已经接连腿断胳膊折。一会儿的工夫，后来的十几只狼也都躺在地上哀号起来。

　　但是可怕的是在群狼的惨叫声中，也不知道从哪里一下聚来了那么多的狼，它们成群结队，从四面八方一起赶来，不顾一切地向石虎子发起冲锋。石虎子胆战心惊，他就像个陀螺一般，不歇气地把钐刀一圈圈抡出去，恰如刈草一样，一条条狼腿便在草地上蹦跳滚落。可是群狼好像抱定了雪耻复仇的决心，它们前赴后继，轮番进攻，石虎子气喘吁吁，眼看命在旦夕。

　　幸亏蒙古老乡骑马挎枪，从四面八方赶来救援。群狼只好四散奔逃。这时再看石虎子，自己在那里抡着他的钐刀，口中不断叫着：来吧来吧，来吧来吧！

　　蒙古老乡惊讶地数了一下被石虎子砍断了腿的狼，居然有五六十只之多，老乡们把这些狼一条条处死，再看石虎子，仍在那里抡他的钐刀，害得别人近身不得。后来老乡想了一个办法，他们往地上扔了一块大石头，石虎子的钐刀又扫过来，只听喀碴一声，刀也飞了，钐杆也断了。蒙古老乡上前把他抱住，谁知这一抱不要紧，石虎子大叫一声，从此就傻乖乖了……

　　蒙古人说，旗里的确奖励了石虎子，让他去领奖，但是他什么都不懂，整天就知道喊：来吧来吧，还不断做着打草的动作。石虎子回村以后，几乎变成了一个废人，一辈子没娶上媳妇，早早就死了。先前还有人说他是打狼英雄，可是到了后来，又说他是破坏草原生态平衡的罪魁祸首。

　　总之一句话，我的表哥石虎子这辈子活得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