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7月5日下午,西安下起瓢泼大雨,37岁的某军工厂女工小星下班后,披上雨披刚要回家,接到妈妈张秀芬带着哭腔打来的电话:“你爸一大早说要去咸阳,我看天阴得死黑,劝他缓两天,可死活拦不住!现在他手机打不通,我怕他路上出啥意外…”小星一听就明白,老爸准是为了打掉前几天说的两种黑心保健食品在奔波,都60多岁的人了,一路上要顶着暴雨倒4次车,会不会真有啥闪失?
小星不敢往下想,跑到厂门口打出租车往长途车站赶。出租车刚开出几分钟,手机响了,是老爸孙安民打来的:“我摔了一跤,现在用公用电话打的……”
在长缨路公交车站,小星找到瑟瑟发抖躲在候车亭下避雨的老爸。原来,孙安民被淋成落汤鸡不说,一下车还被绊倒在地,连手机都摔坏了。看老爸皱眉揉着脚脖子,小星又气又心疼:“您跟问题食品斗了这么久,除了看人白眼、遭人打击报复,只落了一身病!”
孙安民曾在部队当兵多年,后转业到军工厂当工人,并于1998年病退。2009年国庆节,多年不见的老战友老胡从深圳来西安旅游,孙安民摆了家宴给战友接风,并让已成家、都在军工厂工作的一双女儿小星、小峰来陪。为让战友品尝一下北方知名的涮羊肉,孙安民特意在卜蜂莲花(易初莲花)超市买了20袋羊肉。小星和妹妹小峰频频向老爸和胡叔叔敬酒,一桌人谈得好不热闹。然而吃到一半时,眼尖的小峰发现,沸腾的火锅里漂着形状可疑的白色丝状物。张秀芬怪女儿多疑:“超市里买的有什么不放心?肉连着筋骨,白色的肯定是羊筋呗!”孙安民用筷子挑起丝状物仔细分辨,又放到嘴里细嚼,嚼来嚼去,他忽然弹起身跑到洗手间呕吐起来——原来这根本不是什么羊筋,而是塑料!
热闹的聚会尴尬收场,一想到吃下去不少白色塑料,大家都直恶心,小星刚3岁的女儿竟拉起肚子,挂了一周吊瓶才好……抚摸着小外孙女瘦下来的脸蛋,孙安民满怀愧疚:“外公一定找出让你吃坏肚子的坏人!”老爸的话让小星警觉:
“涮羊肉质量不好,咱大不了不吃!您想给孩子出口气我不拦着,可您别像过去顶牛似的跟房地产商对着干,往自己身上揽事儿啊!”
小星的担心不无道理。11年前,老爸为给自己和妹妹买婚房,用辛苦攒的20万元在灞桥区一处楼盘交了房款,但很快发现房子被开发商“一女多嫁”。眼见血汗钱打了水漂,老爸和开发商反复交涉并向有关部门投诉,最终逼得开发商交付房子。此后他不顾阻拦,又为西安及其他地区几十个楼盘、上千名投诉无门的购房被骗者维权。老爸给别人做好事,却把自己的生意荒废了——病退后他在西安几个旅游景点开了照相馆、餐厅,原来生意都红红火火,因顾不上打理,26间铺面接连关门,赔进去80多万元,他也从人人羡慕的有钱人折腾成了穷光蛋。一家人没少抱怨,可老爸仍一门心思帮人维权。
捏着“肇事”的涮羊肉包装袋,孙安民颠过来倒过去看出两点猫腻:一是标明内蒙古某企业生产的产品,生产许可证代码“0S1502”代表内蒙古,产地却在西安,这跟《食品安全法》规定的产地许可要求明显相悖:二是标识上称该产品为“极品”,明显违反国家工商总局的宣传用语规定。
11月8日是周日,小星正睡午觉,忽然被老爸的敲门声晾醒。看老爸满头大汗拎着两个大购物袋,小星纳闷:“给孩子买的零食?咋这么多!”没想到打开购物袋一看,满满当当全是涮羊肉!“上次一家老小拉肚子您不记得了?”小星搞不清老爸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孙安民边擦汗边说:“告他们要有证据,我在好几个超市买了几十袋,家里冰箱放不下,在你跟小峰家分开放一点……”
“这东西我看着就反胃,您倒好,还嫌我恶心得不够,大包往家里弄!”不等老爸说完,小星捂住耳朵嚷起来。孙安民沉默半晌,见女儿消气了才说:“咱一家人以后不吃有问题的涮羊肉是可以,可那些不了解内幕的人咋办?”小星自觉不应该对老爸发脾气,不情不愿地妥协:“全国那么大,有多少家黑工厂,您管得过来吗?这些就放在这儿,但下次说什么我也不会帮您!”
几十袋涮羊肉放在冰箱,小星一开冰箱就闹心,她盼着老爸早点拿去派上用场。可她旁敲侧击问了几次,才发现老爸的投诉并不顺利——质监局说它只监管食品生产环节,流通环节归工商局;工商局又说超市手续齐全,自己管不着产品质量。每次看到老爸灰头土脸地回到家,小星就知道他在外面又被踢皮球受了冷眼。“他自己跑累了就会泄气,比我们劝一万句都管用。”小星想。
小星没想到,屡屡碰壁的老爸却始终不说休战,他一次次穿梭在各个职能部门,并在多次投诉未果的情况下将陕西省质监局告上法庭,诉求其依法履行职责。终于,2010年春节后,省质监局批示,指令西安市质监局彻查。4月29日,那家生产劣质涮羊肉的厂家被勒令停业。孙安民叫上老伴和女儿到各超市明察暗访,发现那种牌子的涮羊肉已无迹可寻。见老爸脸上又有了笑容,两个女儿甭提多高兴了。趁着老爸心情好,小星游说:“您以后可别再为这种事儿操心了,安安稳稳颐养天年吧!”
小星以为老爸这下能过消停日子了,可她几次周末回家都是老妈一个人做家务,老爸却难得照上面。2010年4月的一天,一位同事跟小星开玩笑:“我好几次碰到你老爸逛商场,上次看他买了一购物车好吃的,老人家变成购物狂了?”小星一惊:“老爸不会又跟问题食品较上劲了吧?”
当晚,小星让丈夫照料女儿睡觉,她回到5公里外的娘家,老妈正没精打采地靠着沙发发愣,老爸不见人影。见水杯旁放着两粒药丸,小星忙问:“您不舒服?老爸不在家陪您,跑哪儿去了?”张秀芬支支吾吾:“可能去楼下散步了吧……”“您甭替老爸打马虎眼,没准儿他又出去揪哪个食品的小辫子了,对吧?”母女俩说话间,孙安民开门进来,手里提着两桶食用油和一箱香油。小星火冒三丈:
“上个礼拜我送您的油吃光了?同事在超市碰见您,别人不知道您搞什么名堂,我还猜不到?”
原来,自打那次发现劣质涮羊肉起,孙安民就暗中留意,他惊讶地发现市面上各种有问题食品俯拾即是:过期肉制品、色素饮料、含过量添加剂的零食……联想到近年来闹得沸沸扬扬的三聚氰胺奶粉、注水肉、苏丹红等食品安全事件,充斥市场的问题食品让孙安民触目惊心,他发誓要跟问题食品斗争到底。这段时间他天天到商场“淘”,发现问题食品就先买下再举报。两个月间,先后有七八种问题食品在他的坚持举报下被迫下架或停产。
见老伴的“秘密行动”被女儿撞个正着,张秀芬忍不住以手掩面,委屈地抽泣:“你爸一个人瞎折腾也就罢了,可现在他隔三岔五拉上我。我这次得病就是被他给害的……”在小星再三追问下,张秀芬说出了原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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