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流浪歌手的名.利.场

  冬天的上海,晚上的气温已经到了零下。浦东正大广场门口的天桥上,一个黑衣男青年坐在地上自弹自唱。他的头发很长,天桥上风大,长发被吹得飘起来。他的面前是一个绿色的丝绒布袋子,里面放着一些钞票,身旁还有一本复印的书《通俗歌曲的吉他伴奏唱法》。因为又黑又冷,大部分的人在走过他身旁的时候都没什么反应,只有少部分人被他的歌声打动,停下来听一会,然后拿出一些钱,放在丝绒的布袋子里……

  这就是我们熟悉的流浪歌手,地铁里、天桥上、百货商店的门口、大学校园旁,都可能有他们的身影。我们不知道他们从何而来,也不知道他们将要去向哪里。

  

  流浪歌手唱的是自己的歌

  

  阿翔说:“我做流浪歌手纯属意外。”那年,23岁大学毕业的他从南京到上海,找了份广告公司的工作,做了几个月就觉得没意思,辞职了。有一天,当他去面试新公司的时候,路过中山公园的地铁站,看到一个流浪歌手在那里唱歌,歌声让他有点触动。自从高中起,阿翔就喜欢音乐,自学了吉他,还跟同学们组过乐队。阿翔看了一会,有点手痒,想想自己唱得也不错,就上前问:“哥们,能不能借我唱一会?唱到的钱全部归你。”那人很爽气地答应了。阿翔抱着好玩的心态第一次在地铁里唱歌,也许是那天的路人比较多,也许是他唱得好,10来分钟里就收获了50多块钱。阿翔心想这活挺不错。

  很少会有人觉得“流浪歌手”这活不错。在我们看来,流浪歌手和街头卖唱的乞丐差不多,他们为了生活所迫,走投无路才来唱歌,希望靠别人的同情和施舍谋生。其实不然!

  33岁的刘健曾经在陆家嘴地铁站当过半年多的流浪歌手,他每天晚上8点来,唱两个小时,只唱自己创作的歌曲。“我把它当作是自己的表演时间,如果有人要点唱,我就跟他们说要等到10点以后。”在刘健的印象里,上海有很多人都懂得欣赏音乐,那时他每天的收入就有五六百元。有时候还会遇到外国人给钱,他也搞不清楚是哪国的货币,到银行换了才知道是多少钱。

  流浪歌手唱歌不全是为了谋生,这是他们和街头卖唱的乞丐最大的不同。流浪歌手心里有自己的音乐梦,为了实现这个梦,他们选择在街头唱歌,一方面丰富自己的经历,积累创作灵感,另一方面也是过渡性的赚钱手段。在阿翔看来,做一个流浪歌手是件挺快乐的事,每天都觉得很充实。“和别的工作相比,它自由,我喜欢唱什么就唱什么。也不要赶时间,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而且这也是我学习音乐的一种方式。我想找个地方通过音乐表达我内心的想法。”

  当然,因为流浪歌手是在街头唱歌,这会给他们带来很多麻烦和困难。阿翔第二天背着吉他再去中山公园地铁站唱歌的时候,就被原先在那里唱歌的哥们赶了出来,他说:“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要唱就去找一个别的地方。”一开始,阿翔觉得没道理,既然是公共场所,为什么要分你的和我的?混久了他才明白,这是江湖规矩。流浪歌手找地方都是有讲究的,既要人多,又要不堵塞交通,最好是白领能经过的地方。一旦找到这样的好地方,他们就不会轻易离开。阿翔在网上看了一个帖子——适合流浪歌手唱歌的地点,他去了几个地方,发现都已经被别人抢先一步“占领”了,最后好不容易他才找到现在唱歌的地方,就是浦东正大广场门口的天桥上。这个地方的缺点是受天气影响大,下雨天肯定不行,像现在这样的冬天,风太大,吹得声音都散了,双手还冷得发抖,这多少会影响他的表演效果。

  相对来说,刘健的地盘就好很多,他现在仍然对陆家嘴地铁站的3号出口念念不忘。那个通道长,人来人往不会被打扰,唱歌的回声效果还很好。只是,当他第一次在那里唱歌的时候,就遇上了值勤的警察过来劝他走。刘健不服气,和警察争执起来,推推搡搡之间他被带到了地铁的办公室里。刘健以为这下要吃苦头了,没想到警察的态度倒是缓和下来:“我们是有规定的,这地方不能唱歌,但是你的歌倒是唱了不错。”后来,警察了解了刘健的情况,知道他曾经是个军人,因为喜欢音乐,从军校退学后,当起了流浪歌手。刘健还给他们唱了一首自己创作的《奶奶》,这首歌把在场的人都感动了。其中一个女民警在送刘健出来的时候说:“小伙子,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刘健按照自己的理解,每当警察来巡逻的时候,他就收拾一下避开,规矩是死的;等巡逻完了,他就再回来唱,人是活的。

  多年之后,刘健去纽约,看到那里的流浪歌手是持证上岗,由政府分配安排他们在特定的地方表演。这让他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上海的警察也是对我审查和考核之后,才让我在地铁站唱歌的,这其实是个管理流浪歌手的不错的方法。”

  

  父母以为他在上海当白领

  

  晚上11点,阿翔收工了,大致数了数袋子里的钱,有200多块,还不错。当流浪歌手的收入不稳定,大部分时候要靠运气。“在对的时间唱对的歌,而经过的人刚好喜欢这首歌,他们就会支持你。如果你一直在不对的时间唱一首歌,经过的人都不喜欢,那真的就没办法了。我最惨的时候,一晚上才三四十块。”

  父母知道你在做这个吗?阿翔无奈地摇摇头,这是最让他难受的事,在内蒙古老家的父母一直以为儿子在上海的公司当白领。想当年,他考上大学的时候,父母很高兴,在家里大宴几天,每次跟别人提起儿子的事情都很兴奋和骄傲。阿翔不想让他们失望和担心,迟迟不敢将自己做流浪歌手的事情告诉他们。“好在我现在的收入能维持日常的开销,不用问他们要钱了。”打算什么时候跟他们说?阿翔再次无奈地摇摇头:“不知道,希望是在哪天成功的时候吧。”

  流浪歌手如何才算成功?刘健应该算一个吧。当年在地铁站唱了大半年后,他积攒了一笔钱,出版了一本从当兵时就开始写的小说,从此在做音乐的朋友圈里有了一定的名气。有一次,几个朋友凑在一起聊天,谈起上海的摇滚音乐为什么没有北京这么火,既没什么有名的乐队,也没什么有名的场子。“不如我们自己来组织一个吧?”有人这样提议。得到了大多数人的同意之后,刘健被大家推举为这个组织的领导者。因为他曾经当过兵,执行力好,而且又出过书,有才华。2005年,“上海东区势力”民谣团队成立了,刘健召集了十来个歌手,共同策划了一场演出,地点就选在复旦大学附近的一家酒吧。活动的当天,来了100多个人,大部分都是学生,把整个场子都挤爆了。有些人来晚了买不到票,就在门口央求看门的保安。保安问刘健:“要不要放他们进来?”刘健看到这些身背吉他的学生,二话不说就挥挥手示意让他们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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